神池口堡就建在两座山岭之间,两侧是沿着山岭修建的内长城,地势极为险要,牢牢扼守住由北边进入岢岚小平原的唯一通道。
如今的神池口堡北侧,也建有两座钢筋混凝土的炮楼,像螃蟹的两个钳子一样,一左一右护住军堡大门。
德格类部共一万二千兵力,其中正蓝旗和镶蓝旗的战兵八千五百,蒙古骑兵三千五,他留了两千兵力在神池口看守俘虏和钱粮之后,剩余的一万兵力全部带到了神池口。
其实,德格类并不想打神池口,他知道这座军堡不好打,很不好打,姓秦的火器又极其犀利,军堡内守军又多,他这一万兵马堆上去,也未必能打得下来。
最重要的是,这两年来正蓝旗和镶蓝旗实力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他可不想步他同父同母的五哥莽古尔泰的后尘。
皇太极想要更多权力,说一不二的权力,他当上大汗之后,就开始设文馆,前年开设了六部,目的就是想集权。
除此之外,他还处处削弱其他贝勒的实力,把所有权力夺到自己手中。
尤其是自己和莽古尔泰,因为莽古尔泰桀骜不驯,对他设文馆和六部,还提拔汉人官员的事很不服气。
而自己又跟莽古尔泰是同父同母,皇太极自然也想排挤自己。
可惜莽古尔泰就是个蠢货,蠢到当众拿刀怒视皇太极,给对方治罪的把柄,自己明明已经阻止他了,还当众向皇太极拔刀,最终落得被剥夺爵位的下场,又于不久前郁郁而终。
代善的正红旗和岳讬的镶红旗已经废了,就是被姓秦的打废的,眼前这座易守难攻的军堡,恐怕也会让正蓝旗和镶蓝旗损兵折将,实力大跌。
可是,汗命不可为,他又不得不打。
德格类硬着头皮让部下赶制了两座耧车,数十架盾车,还有众多云梯、飞钩等等,准备就绪后,便挑了六千兵力,在自己亲自指挥下直扑神池口堡,打算用传统的弓箭压制和云梯登城的方式攻打神池口堡。
进到三里距离时他们便遭到了炮击,幸好对方只有两门炮能打这么远,造成的伤亡不是很大。
但进到两里距离时,又有四门炮开火了,紧接着到一里距离时,开火的火炮又多了六门。
对方的火炮极其犀利,哪怕他让部下排了稀疏阵型,被炮火砸死砸伤的战兵都已经多达两百多人了。
走到近处搭云梯攻城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
德格类知道,行军打仗最忌摇摆不定。
可他实在是不愿打这种不顾伤亡的硬仗,就算打得下神池口,里面也肯定没多少钱粮,损失惨重之后,又没有足够兵力往里面劫掠,顶多是消灭秦川的部分兵力,再帮皇太极和阿济格等人开口子,让他们进去大肆劫掠。
要不,先后撤,拖着不打,看皇太极在宁武关那边的战况如何再说。
反正他已经发起进攻了,皇太极责问的时候,就说对方炮火太猛,被生生逼退了。
犹豫良久后,德格类猛一咬牙,决定退兵。
正当德格类想下令后撤时,旁边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他只觉一股巨大的气浪猛地撞在自己身上,还有几颗不知是石头还是子弹重重击在全身各处。
德格类周身剧痛无比,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想爬起来,可周身剧痛无比,脑袋嗡嗡作响,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还有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贝勒爷,贝勒爷你没事吧……”
一个灰头土脸的侍卫扑过来,趴在德格类身边不停地呼喊。
德格类想张开嘴巴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侍卫从旁边拽了一个人,两人一起把德格类扛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后面撤。
德格类这才看到,周围到处是尸体和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兵,不远处还时不时响起一两声轰鸣,接着是一阵阵惨叫。
他的人马,就像正遭受雷火洗礼。
他想下令撤退,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当十几步之外又传来一声轰鸣时,一股气浪袭来,那两个侍卫脚下踉跄,德格类被颠得周身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嘿嘿嘿,赵满财那家伙弄的炸炮,还不错嘛。”神池口堡城头,罗大牛乐呵呵地笑了。
“一颗炸炮就能让周围数十建奴死的死,伤的伤,这一波起码能炸死上千建奴了吧。”旁边的关帝军咂咂嘴说道。
“炸死的可能没那么多,连带炸伤的肯定就不止这个数。”
“营头,咱们要不要杀出去?”
“嗯……”
罗大牛挠了挠脑袋,忽然一拍大腿:“杀!但出去的人不能太多,队伍也不能乱,只能走中间那条路,别自个踩到了炸炮。”
“是。”
“不行,俺得亲自带队。”
“可您那腿……”
“老子这腿还能踹死你,你信不?”
“信,信……”
没多久,神池口堡大门洞开,罗大牛率领五百骑呼啸而出,沿着正中间两丈宽的无炸炮地带,朝正鬼哭狼嚎的建奴杀去。
德格类的六千建奴当中,死伤已超过一千人,剩余的五千多人也被炸得心惊胆战,头昏目眩的,早就没有了战意,哪怕没听到将领的撤退命令,也已一窝蜂地往回跑,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区域。
攻城时建奴都是下马步战,没有了马匹,那些溃逃的建奴根本就跑不过罗大牛的五百骑。
很快,罗大牛就追到了溃兵背后,开始单方面屠杀。
五百骑关帝军就像一把双刃剑,也像一把犁,所过之处,建奴就像被犁翻的泥土一样纷纷倒下。
眼见建奴后阵的四千兵马赶来救援,罗大牛二话不说,立马领着五百骑后撤,又沿着中间那条道返回神池口堡。
德格类的六千兵马,最终逃回去的不到四千人。
……
眼见天色不早,皇太极果然后撤了,径直撤到五里外安营。
秦川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大片开阔地陷入沉思。
不知什么时候,李定国来到了他旁边,低声道:“就算那些百姓没有踩雷而死,他们也会被建奴掳去辽东做牛做马,不是死于虐待,就是积劳成疾而死。”
听到这番话,秦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李定国没往下说,只静静站在一旁。
良久,秦川莫名叹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但,这雷还是得探一探的,起码得知道能不能排,因为……之前还没试过排雷。”
李定国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东门外还埋有一百颗雷,若建奴不打东门,那一百颗雷可就得咱们自己排了。”
“埋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秦川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往楼下走去。
楼下聚了一群关帝军,将几个披着厚厚盔甲的兵围在中间。
秦川走过去,先看了看他们脸上蒙的铁皮,又掀开其中一个兵身上的布面铁甲,摸到里面另一副铁甲后,又继续往里探,直到确认里面还穿有一件棉甲。
接着又走到旁边检查摆在那的盾车。
这些盾车外侧都包着厚厚的铁皮,下摆也加了厚木板,用来遮挡下面的空隙,每辆盾车的中间都开有一个孔,可以探出一根棍子。
那几个全身披三层甲的关帝军,是要出去排雷的。
埋地雷的时候,每颗地雷都做有简单的标记,但因为不想让对方察觉地雷的位置,所以标记并不明显,只有一块石子和一点石灰,要走到近处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所以需要给他们配备盾车,慢慢推进,用棍子扒拉泥土,找到地雷的踏板,试试看能否隔着盾车用棍子排雷。
因为摸那东西实在太危险,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死无全尸。
若是排不了,那就试试看隔着盾车引爆地雷有没有危险。
毕竟,埋下了地雷,总得懂得排雷才行,否则建奴走后,那些剩下的地雷随时会炸死自己人。
检查好装备后,秦川清了清嗓子:“咳,出去了都小心点啊,千万别探头,实在不行就回来。”
“是。”
那几名关帝军应了一声,然后便推车盾车出城。
出到外面,他们小心翼翼地找到石灰标记后,就把盾车推到离目标两步远的距离,然后握着木棍,透过盾车的孔洞,用木棍在撒有石灰的旁边轻轻地扒拉泥土。
地雷的踏板埋得并不深,上面只撒了一层薄薄的浮泥而已,踏板一侧有一个凸出来的木梢,卡住坠饰的绳索,另一侧悬空。
就跟抓鸟那种陷阱的机关差不多,很灵敏,敌人踩到悬空这一侧时,木梢脱开,坠石下坠,拉动机匣里的小钢轮快速摩擦燧石,从而产生火星点燃引药,最终引爆地雷。
几名关帝军扒开了踏板上面的土层,刚想敲开踏板时,雷炸了。
那辆盾车被生生掀翻在地,躲在后面的几名关帝军哇哇叫了半天才把盾车掀回来。
几人站起身之后,连忙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缺胳膊断腿,没多久又纷纷松了一口气。
那盾车上的铁皮上满是铁珠打出来的孔洞,但没穿透挡板,后面的关帝军也保住了小命。
“再试一个。”城头上,秦川朝下面喊了一声。
下面的关帝军又推着盾车找到下一颗雷。
同样的,撬踏板的时候,那颗雷也炸了,幸好那架盾车的挡板够厚,那几个关帝军这才没受伤,但也被炸得头昏脑涨,精神恍惚。
“行了,都回来吧,别排了。”
眼见这么排下去不是办法,秦川便无奈地喊道。
就像李定国所说的,那些百姓就算不死,也会被掳回辽东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