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以南十里,十八甲沟东侧的陶山。
“抚台大人您看,秦贼果真上当了吧,他那些兵和骡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十八甲,也就进了咱们给他设的棺材坑里。”
王忠抚着稀疏的几根胡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吴甡点点头:“看来,秦贼连战连胜,一路所向披靡,已经有了骄兵之态了。”
“可不是嘛,话说他自从出现在娄烦,就一直没吃过败仗吧?一直打胜仗,恐怕他早就目中无人了吧。”
“嗯。”
吴甡又点点头,忽然一改语气,正色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秦贼目无朝廷,谋逆叛乱,罪该万死!待秦贼半数兵马进入十八甲后,本抚发炮为号,你等需尽数杀出,务必齐心协力,奋勇杀敌,替朝廷斩除妖孽,以绝祸乱!”
“遵命!”
王忠等人领命,便迅速赶回各自阵营,准备开战。
山沟里的关帝军似乎对逼近的危险一无所知,也不派探马上山搜查,只在汾河边的官道上慢悠悠地行走,那些骡马车也一辆接一辆地进入十八甲,甚至还有几个车夫唱起了山歌。
这一趟,秦川共掳回来八百多辆骡马车,两千多鸡公车,加上六千关帝军和沿途掳来的上万百姓,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延绵将近十里路。
如此长的队伍,一旦遭遇伏兵,很难首尾兼顾,将领的指挥也很难传达到队伍各处,一旦吃败仗,很容易造成整个队伍的大溃败。
王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任他关帝军战力再强,措手不及之下,被多段分割的情况下,也只能乖乖等死。
然后,那些钱粮和盐引……
想到这,王忠猛地咽了咽口水。
时间分秒流逝,良久之后,秦川的队伍终于有半数进入了十八甲。
这时,陶山方向突然“轰”地一声炮响。
吴甡发信号了。
“杀!”
王忠站起身,扯开喉咙,高声呼喊。
“杀!”
十八甲两侧的山岭上,八千明军杀声震天,如潮水般往十八甲中那条又细又长的骡马车队涌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关帝军竟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将骡马车排成两排,分列两侧,以此来抵挡两侧的攻击,那些关帝军则躲在两排骡马车中间。
那些车夫和力夫虽然显得很惊慌,有的还被吓得惊叫连连,但在关帝军的呵斥下,很快就躲到了骡马车后面。
王忠皱了皱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八千大军已经冲下山坡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当两侧的明军冲到山脚,朝关帝军扑去时,那些骡马车上的粮袋突然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火炮,还有一杆杆整齐摆放的火铳。
王忠脸色大变。
在山上督战的吴甡也脸色大变。
但,他们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山沟里突然腾起一道道黑烟,轰隆隆的炮声响彻山谷,无数细小的散弹梨花暴雨般朝两侧的明军铺天盖地射去。
秦川曾在霍山剿匪时,用这一招对付过流寇。
效果很好。
如今用来对付明军,效果也同样很好。
在一百多门大小火炮的散弹轰击下,冲在前头的明军像割麦子一样,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后面侥幸不死的明军很多都呆住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车阵中又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然后他们也倒了。
这时,南边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骑兵像汹涌的浪潮,呼啸着冲进十八甲,然后一分为二,又呼啸着朝两侧的明军掩杀过去。
“杀!”
这次是关帝军的喊杀声,同样震天撼地。
山坡上,故意放慢马速跑在后面的王忠见势不妙,立即一拉马缰,猛踢马肚子,胯下战马便吃力地朝山顶跑。
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明军被突如其来的炮弹吓破了胆,早就调转方向,没命地朝原路飞奔而去了。
一眨眼,原本气势汹汹的明军,就成了咩咩叫的羊群,漫山遍野四处乱窜。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陶山上,吴甡脸色惨白,举手无措。
一旁的杜应堂叹了一声:“唉,抚台大人,王忠初来乍到,根本就不知道秦川有几分本事,这次可是害苦了抚台大人啊。”
“这八千兵马乃是东拼西凑而来的,先前他们以为可以劫钱粮盐引,所以战意昂扬,可如今形势突变,就必然会树倒猢狲散,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吴甡没回应,只脸色惨白地望着漫山遍野四处溃逃的明军。
良久,他忽然像泄了气似的,两腿一软,无力地坐在地上。
这时,一名哨兵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喊道:“抚台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支贼军正朝山上杀来,已经到山腰了。”
吴甡像没听到似的,只套拉着脑袋。
杜应堂急忙跑过来拉他:“抚台大人,快走吧。”
“走?能走到哪去?”
吴甡苦笑一声:“此战过后,恐怕我只会落得孙初阳一样的下场,弃首街市。”
“这……”
“我吴甡为朝廷劳碌半生,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唉。”
“大人。”
“你且去吧,莫要管我。”
吴甡说着,从腰间取出率兵出征才会带的佩剑。
“大人不可!”
杜应堂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佩剑。
吴甡无奈,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夺我佩剑,不过让我多苟活一时半刻罢了,何苦呢?”
杜应堂刚要开口,脑海中就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
只犹豫了短暂片刻,杜应堂便下定决心,对着吴甡正色道:“这天下,还有大人安身立命之所,也有大人施展拳脚大展宏图之处。”
“嗯?”
吴甡皱了皱眉头,忽然有脸色一变。
“杜应堂,你……难道你想降贼?”
“若是一般流寇,杜某还不削于同流合污,但若是秦川,有何不可?”
“秦川与其他反贼何异?”
“这大明朝遍地的流寇,不过昙花一现,而秦川……这天下,恐怕只会是他一人的。”
“哈哈哈哈哈……”
吴甡突然仰头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杜应堂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笑着笑着,吴甡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
陶山半山腰,秦川没有直奔山顶,而是紧皱眉头,听着身边一名风尘仆仆的关帝军的诉说。
没多久,他忽然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白广恩,若不剥了你的皮,老子就不姓秦!”
“来啊,传令刘有柱,让他领两千无当营马上出发,取道永宁州和临县,去堵白广恩的退路。”
“再传令下去,大军停止追击,马上打扫战场,然后调转方向去永宁州,咱们去剥白广恩的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