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氛围有些压抑,帐内炉火光芒闪烁,桌子上铜锅内沸水雾气升腾。
皇太极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将自己刚刚撕好的羊肉放在盘子里调上调料。
坐在另一边的李元则自顾自的斟酒,但是桌上的羊肉膻腥味太重,他没有去动,只是吃了些蔬菜和山药。
软孺的山药入口即化,和腌制许久的白萝卜配起来吃,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半晌过后。
“不知定国和辽东巡抚孟晚安的关系如何?”皇太极嘴里还有羊肉,说话含糊不清,但是抬眼看着李元。
啪嗒一声,李元手指一松,手里的筷子应声而落,跌到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论何朝何代,向来都是文武隔阂深重,”李元摇摇头,带着一丝遗憾:“如你所想,本官与孟晚安的关系并不和睦。”
“但是,这和你我之间的谈判无关,他孟晚安更管不了我作何决定,他的一纸官文,没有我的附属,在辽东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李元擦了擦手,语气舒缓。
“明白,”皇太极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李总兵功勋着重,泼天之功,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整个庙堂,文武无一人可替代,就算是......”
“就算什么?”李元已经放下餐具,靠在椅子上等候皇太极的下文。
“就算是拥兵自重,私养家丁,弹压巡抚,蓄财结党,在你大明皇帝看来也无不可。”皇太极笑得很真诚,但是说出的话却处处透着狠厉。
“你在威胁本官?”李元面色骤冷。
“非也,本王是在为定国指出一条明路。”
“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李元冷哼一声,看着皇太极。
“定国果然聪明人,”皇太极抚手而赞:“养寇以自重向来是你们南朝武将自保的常用方法,何况现在的形势扑朔迷离,谁也不能料到如果真的开战,谁胜谁负。”
“你要明白,皇太极,如果大明要拿下建州,有的是办法,只不过不愿付出那样的代价而已。”
“代价?一个以赫赫战功出名的武官,没有了自己的麾下万众,在朝廷得罪了无数权贵,在宫内和阉人私交甚笃,在两京十三府百姓心中声望隆重的李定国,你以为,南朝皇帝会如何处置你?”皇太极站起身子,死死盯着李元,一字一顿道:“功高震主啊。”
“本官刚才说的是大明,”李元叹了一口气,面带遗憾:“你皇太极想要苟延残喘下去,或者等待时机再谋中原,但是朝廷会不会给你机会,我也说不准啊。”
“除了你,本王想不到还有谁有资格能领兵,或者能服众?”
辽东骁勇的兵将不少,能镇压并统领他们的只有一个李元,有百战百胜战绩的也是李元,如果李元开口,说不能出兵攻打建州,那么皇太极不信南朝那些文武百官不会好好思虑一番?
“皇太极,你低估了大明数百年积累,也高估了我李元一介武夫在朝廷的话语权。”
相顾无言。
皇太极低估了李元的野心。
唉......
半晌之后,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帐中响起。
“那么,每年一千匹良种战马,各种名贵药材三千斤,”皇太极伸出手指:“换你三年不动刀兵,如何?”
“换我不动刀兵?”李元眉毛一挑,带着疑问。
“你我之间的交易,与大明无关,”皇太极眼神中带着真诚:“本王可以与定国定一个君子协定,或者你我歃血?”
“呵,”李元轻笑一声,摩梭着手指上的扳指,看着皇太极,似笑非笑。
李元的想法很简单,他也不想现在就将建州一网打尽,不然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朝廷那群人绝对做得出来。
他还需要时间积累。
“不够?”皇太极举起酒杯,遥遥看着李元。
“吾不愿意做大明得罪人,”李元双手松开。
“嗯?”皇太极皱眉。
“但是给建州一点时间,于我来说,也无不可,”李元咧嘴一笑,也举起酒杯:“但是我要每年两千匹战马。”
皇太极端着酒水的右手一愣,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合作愉快!”
————
浑河谈判营帐约三里之外。
三门崭新的弗朗机炮正静静的蹲在树荫隐蔽的山头,黑洞洞的炮口就正对着远处已经在视野中成为一条线的浑河。
卢甲带领一队人马正守在这里,大约百十来人。
本来就只是李元的后手准备,所以卢甲此事也有些无所事事,正在一个小帐内与李赫吃酒。
“我来此数年,还是喝不惯你们汉人的酒水,太过辛辣,”满脸金色胡茬的李赫咧着嘴,伸出舌头,想要将嘴里的酒气散发出去。
“哈哈哈,”卢甲抹了抹络腮胡茬:“慢慢就会习惯的,男人就该喝这种酒。”
两人正说话时,帐外,卢甲的亲兵突然闯入。
“大人,有情况!”
“嗯?”卢甲将酒杯置于桌上:“大人那里回程了?”
“祖泽洪带人来了,”亲兵抬头,看着自家大人补充道:“大约近千人马,马上到了。”
“什么?”
卢甲豁然起身,差一点将身前的桌子带倒,就连李赫也吓了一跳。
祖泽洪,辽阳总兵祖大寿三子。
最重要的。
祖泽洪是巡抚孟晚安的手下......
“召集人马,和本官迎一迎!”卢甲抄起桌子上的腰刀,拔腿便走。
哒哒哒,待走到帐门口时候突然停下,扭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李赫。
“李先生,请将那三门弗朗机炮的仰角调高五度。”
三里距离,炮口调高五度,加上空中弧度,实际发射距离大概能长出近百米,应该能避过谈判营帐。
山顶,卢甲刚刚出了大帐,双眸中便映出祖泽洪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卢将军,辛苦了!”
祖泽洪一身甲盔,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兵马。
“祖将军,你来此何事?”卢甲看着眼前的祖泽洪,神色有些犹豫,祖泽洪出现在这里,那么祖大寿呢?他站在哪边?
“奉巡抚之命,接手此地,”祖泽洪拿出一纸调令:“你们可以下山了。”
“我奉了辽东总兵驻守此地,要调兵,除非大人下令,”卢甲右手一抬,身后数百兵卒顿列。
霎那间,双方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