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黄雄英并非托大之人,但是齐王的傲气,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隐隐的敌意让他有些恼火。
自己好意推荐他去剿寇,而且把鸳鸯阵拿出来,齐王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但是齐王却是不知好歹。
难怪这个人在历史上,虽贵为亲王,却一生两次被废了。
一次是朱允炆上位之后开始的削藩,朱榑这种张扬不知收敛的性子正中朱允炆的下怀,所以朱榑首当其冲,被朱允炆废为庶人并囚禁在京城,这一关就是四年。
而等靖难之变后,大明变天,朱棣又恢复了朱榑的藩王之位,但不得不说朱榑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既然恢复了藩王之位就老老实实待在封地不好吗?
齐王朱榑复封后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开始暗中计划阴谋召集刺客,还让术士诅咒朱棣。
最终事情败露,被朱棣再次废为庶人,从此软禁在京师,直到死去。
黄雄英一句,你们一起上吧。
直接让齐王又惊又怒,暗暗的看了一眼老爷子,却发现老爷子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
齐王从牙缝中吐出话语:“那就让本王见识一下,你的阵法究竟有几斤几两!”
黄雄英却也不急,道:“不过既然是操练,那便点到为止,被砍中刺中者,便算伤亡,退出战场,没问题吧?”
听了黄雄英的话,齐王笑笑,道:“没问题。”
老爷子在这里,他当然没有放肆到要见红,在他看来,直接生擒对方,他都有信心,更何况这点规则?
“结阵!”
黄雄英一声令下,十一人小队立马拉开阵型。
以小队长卢剑飞为首,身后十人各持武器,分列两旁,严阵以待。
“呵,故弄玄虚。”
齐王看着这不曾见过的阵法,却是轻笑了一声,大手缓缓抬起,陡然喝道:“冲!”
在他的眼里,双方兵力悬殊,直接碾压过去就完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枉然。
一旁的朱元璋傅友德冯胜三人,在双方摆开架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眼神发亮,目不转睛的看着。
以十一人对付五十人,而且还都是军中好手。
这怎么看,都是实力悬殊的一战。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们的期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检测出皇大孙这个阵法的威力。
“殿下,可不要让老臣失望啊!”
冯胜喃喃低语。
在三人注视的目光下,齐王的亲卫已经冲到了十一人小队的面前。
这些亲卫可都是狠渣子,大步冲上前去,手中的大刀就挥舞着,向十一人小队头上砍去。
这是军队冲锋的打法,讲究大开大合。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两根粗大的狼筅。
狼筅用毛竹制成,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丫,长一丈,使用者须有足够的力气。
两根狼筅长长伸出,瞬间化解了冲在最前面的亲卫们冲锋,尖锐的枝丫不仅让他们慌忙招架,还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几名亲卫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们手中的刀枪压根就近不了身。
同时,体格健壮的两位狼筅手不断的转动狼筅,用横枝锁住或扫落了几位手忙脚乱亲卫手中的兵器。
而就在这个时候,阵中的长枪手动了。
长枪手在狼筅手的身后,是杀敌的主要力量,在狼筅的掩护下,长枪出其不意的刺出,瞬间就点到了亲卫的身上。
如果再往前一尺,亲卫的身体将被洞穿。
冲在最前面的亲卫怔住了,他们完全都还没有使上劲,就已经宣告阵亡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找死吗?!”
黄雄英陡然爆喝一声。
那些被刺中的亲卫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恨恨的退下。
这一幕,直接让朱榑傻眼了。
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的五十名亲卫便下去了好几个,而对方一丁点儿损伤都没有,甚至连靠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而另外一边的朱元璋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哈哈,好!”
朱元璋拔了一个茅草放在嘴里,咧嘴直乐。
冯胜也是看得一脸兴奋,笑呵呵的道:“殿下的这个阵法,堪称精妙绝伦,与古之名阵相比,不遑多让啊!”
如今的冯胜和几年前比,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却也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在以前,他不会说出口而已。
朱元璋拍了拍手,呵呵笑道:“哈哈,那还用说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大孙!”
而这个时候,场上。
剩下的亲卫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阵法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于是他们也结起了阵来,与其说是阵,不如说是他们将十一人小队团团包围起来,绕着十一人小队转悠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而十一人小队这边可不闲着,亲卫队无法逼近,但长枪手却可以从狼筅横枝的缝隙中挺枪前刺。
而且队伍最后面的两名耥耙手,同样可以出击。
不多久,又有几名亲卫兵倒下。
朱榑看得都急眼了,如果这样消耗下去,对方丝毫不损,而亲卫队人数上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最终面临反扑的局面。
“上啊!你们他娘的给本王一起上!”
朱榑气急败坏的大吼。
场上的亲卫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知道这样子下去不行,当下心一横,喝了一声:
“杀!”
剩下的接近四十个人顿时一拥而上。
而鸳鸯阵的关键就在于全队密切配合,可攻可受,几乎没有破绽,远中近,全方位覆盖打击。
时至今日,现代棍盾叉防暴队便是由此演变而来。
狼筅和长枪主让敌人很难近身,即使一拥而上,有人突破了这道防守,而他们要面对的便是盾牌手。
盾牌手带有腰刀,一手持盾,一手拿刀。
除了掩护外,还善于近身作战。
而盾牌手大都是有勇有谋的年轻战士,而这只队伍中的沈傲和裴川,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能够突破亲卫本就不多。
而接近的亲卫兵还要受到耥耙手的干扰,就像进入瓮中的鳖一样,很快就被手持盾牌的沈傲和裴川解决掉。
亲卫兵在不断的减少,而十一人小队依旧不动如山。
渐渐的,亲卫兵的人数竟和十一人小队差不多了,而剩下的亲卫兵也早就如惊弓之鸟,就算不是真的战场,也让他们心中惊惧万分。
原本他们不放在眼里的十一人小队,如今却如一头皮糙肉厚,而且攻击性极强的洪水猛兽一般。
让他们心生绝望,毫无招架之力。
就是一旁已经退出战场的亲卫兵,也是一阵心悸。
观战的朱榑早就已经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人数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会输给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子。
这……
怎么会这样!
朱榑阴沉的脸上微微抽搐着,到了此刻他还是接受不能。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的摆在面前。
而此刻朱元璋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愉悦。
“嘿嘿,咱的好大孙,真是文武全才!”
就是傅友德和冯胜也是一脸的震撼。
刚刚场上的战斗他们全程看在眼里,十一人小队对上五十人亲卫队,竟是以十一人小队零损伤全歼五十人亲卫队。
而且,赢得并不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他们虽然已经了解过阵法,有心里准备,但万没想到,此阵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而且这样的阵法,竟是出自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之手。
朱家麒麟儿!
傅友德和冯胜心中不约而同的感慨。
还好此子是嫡长子,如果是一个幼子或者是庶子,那可真就为难老皇爷了。
可如今,事情就是这么的顺理成章,仿佛冥冥中注定一般。
在全场的注视下,黄雄英看向齐王,轻笑道:“齐王殿下,承让了!”
朱榑咬着牙,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他是骄傲的,他的战功也足以让他炫耀,但是此刻他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哼!”
朱榑轻哼了一声,下示意的看了一眼老爷子。
却发现老爷子也在看着他,而且眸中明显带着不悦。
朱榑这才沉声道:“是本王输了!”
黄雄英见朱榑这幅死鸭子嘴硬的尊容,也懒得再去理他,而是走向朱元璋,道:“爷爷,孙儿的这套阵法如若配合得当,对付游勇倭寇会有奇效,就劳烦您推荐给朝廷,在剿寇的部队中推广开来。”
“嗯。”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咱大孙的阵法固然是好,只是咱就怕有人糟踏了咱大孙的好阵法!”
“走,咱进屋!”
说着,朱元璋便拉上黄雄英往屋内走去。
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朱榑整个人都怔住了,脑中不断回想着老爷子刚刚那句话。
就算他再愣,他也听出来了,这话老爷子是说给他听的。
怕有人糟踏了皇孙的阵法?
还能有谁?说的不就是这一次奉旨剿寇的他吗?!
想到这里,朱榑慌了。
如果自己还是这个态度,恐怕老爷子要换帅了!
他刚刚虽然不服,但怎么也看得出来刚刚那个阵法的厉害,自己那五十名亲卫的战斗力有多高,他清楚得很,但却败在了一个十一人小队的手上。
此阵法用于对付那些游勇的倭寇,定然会无往不利。
有了这套阵法,让原本棘手的剿寇问题不再是苦差,而是一个立功的绝佳机会,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去。
而自己竟还在这里骄狂?
想到这里,朱榑急急忙忙的撒丫子往屋里跑去。
“黄公子……”
朱榑扶着门口,喘了一口气,边走进来边道:“本王……我求你把刚刚那套阵法我!”
黄雄英眉头微微一皱。
只听朱榑道:“刚刚是我放不下面子,是我不对,我输了,我服,还请黄公子教我!”
看着一脸诚恳的朱榑,黄雄英笑笑,道:“殿下,您是塞王,草民岂有这个胆量教导堂堂塞王殿下呢?”
闻言,朱榑呼吸一窒,偷偷瞄了一眼老爷子,发现老爷子却是笑而不语。
朱榑只得硬着头皮道:“黄公子,我……我拜您为师!”
说着,朱榑就要拜下。
黄雄英一怔,连忙扶起朱榑:“殿下使不得!”
他一介草民,可不敢让一个塞王跪拜自己,这要传到洪武皇帝的耳朵里,恐怕自己这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
“公子请教我!”
朱榑愣愣的看着黄雄英:“公子若不教我,我可要跪下了!”
黄雄英“……”
堂堂一个塞王,竟然耍起无赖来了?
他刚刚这么一推辞,是想要齐王知道,他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在他这里也不能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要知道当初推荐他去剿寇的可是自己。
不过黄雄英也没有想到,齐王竟然这么快就服软,而且连身份都放下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有朱元璋的原因在。
“好吧,我可以教殿下,不过……”
黄雄英顿了顿,道:“不过我希望殿下能够好好利用这个阵法,为大明清除倭寇,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
“一定!”
朱榑重重的点头……
……
与此同时,东宫。
“什么?”
黄子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炆:“齐王向你示好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
黄子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上一次晚朝,皇上就说了一句,是皇大孙建议让齐王去剿寇的,看来不仅朝中很多人认为是你,就连齐王也认定是你,这才会像你示好,否则以齐王那居功自傲的性子,断然是不会主动的。”
黄子澄分析着,眼中露出精光,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允炆。
“可是……”
朱允炆道:“可是那真不是我建议的。”
“无妨!”
黄子澄捋了捋胡须,笑道:“是不是你建议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采纳了,而且大家都认为是你建议的就行!”
朱允炆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皇爷爷一向最痛恨的就是撒谎,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怪罪下来,我怕担当不起啊!”
“此言差矣。”
黄子澄摇了摇头,含笑道:“殿下什么都没说,何错之有?这都是皇上说的!皇上有错吗?皇上当然是不会错的!”
说着,黄子澄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臣斗胆说一句,这是皇上他老人家给你立威呢,你想想,你一无军功,二无政绩,你若坐上那个位置,那些皇子们怎么服你?皇上年纪大了,这是想着法子给你铺路呢!”
听了黄子澄的分析,朱允炆整个眸子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神色。
如果这一次齐王成功剿寇,那么他朱允炆在众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就不一样了,他们会以为这是自己提出的建议,而且被皇上采纳了,最终还获得了成功。
功劳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大臣们知道,他朱允炆开始参与到国家的军政大事中来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暗暗握紧了拳头。
看来皇爷爷对自己的爱从未消失,只是更加深沉了。
“殿下。”
黄子澄看着朱允炆道:“何不趁齐王还在京师,以叔侄的身份去拜访一下齐王,按照如今的局势,交好一位塞王,百益而无一害啊!”
“嗯。”
朱允炆重重的点了点头……
东宫另外一侧的佛堂中。
一个贴身婢女正躬身向吕氏汇报着:“娘娘,查清楚了。”
“说。”
吕氏坐在蒲团上,手中滚动着一串佛珠。
“徐妙锦见的那个少年,是离徐家铺子不远的一家酒坊的东家,名叫黄雄英。”
“黄雄英?”
吕氏手中滚动的佛珠停了下来。
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她心中陡然一凛,那深藏在心底的一些不安突然被翻出来了一般。
雄英,这名字也够巧的!
不过,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是不可能再出现的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对这个名字还是这么敏感!
吕氏重新将手中的佛珠滚动了起来,让自己的内心重新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吗?”
“还有那个小女孩,并不是黄雄英亲生的,而是他从街上买回来的,而且……而且,那小女孩是黄雄英从教坊司手中截胡的,教坊司的奉銮原本是打算将小女孩送给曹国公的弟弟李增枝的,后来教坊司被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李增枝?”
吕氏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这少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前府左都督李增枝的女人也敢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