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朱祁锐其实并不在意杨洪他们有没有贪污。
他在乎的是,宣府私自留下了这些东西。
要知道瓦剌即将南下入侵,京师内外的军队了都是很差军械。
杨洪或许是出于固守宣府的出发点,所以才擅自截流这些从土木堡收捡回来的军械。
可是在如今到处都差军械的情况,杨洪这是自私,这是致大局于不顾!
康能在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察言观色。
当他看出朱祁锐很生气以后,他知道自己这是自绝于杨家,因为他已经是出卖了自己的上司。
一不做二不休,康能索性再下一记猛药。
“当日瓦剌大军南下之时,贼寇是东西两路夹击我大军的。”
“西路是瓦剌太师也先的主力,从大同方向全力东进。”
“而东路的阿剌知院那一支大军,便是在攻破了独石、马营两处堡垒,然后才和也先合围土木堡的。”
“杨洪之子杨俊,他对外只说是瓦剌势大,自己是战败不敌后被迫撤退的。”
“可是末将却是听说,杨俊根本就是弃城而逃。他见到瓦剌势大,不敢与之一战。”
“在城池还未陷落之前,杨俊就带着几个人,落荒而逃的赶回来了宣府。”
经过康能这么一说,朱祁锐和孙继仁都是大吃一惊。
关于独石、马营的丢失,杨洪在上报的时候,说的是堡垒被瓦剌攻破后,而不得已的战略后撤。
放弃独石、马营等外围堡垒,是为了减少宣府军队被瓦剌歼灭,是为了更好的收拢军队固守宣府大本营。
如果康能今天说的是真的,那么事情可就严重了。
因为杨洪这样,可不止是犯了谎报军情和欺君之罪,他更是需要为土木堡战败而负责的!
如果不是杨俊轻易放弃了两处堡垒,那么瓦剌人就不会轻而易举的南下合围。
如果瓦剌人没有两路夹击,那么土木堡的明军也不可能腹背受敌,乃至最后的大败!
同时朝廷之前听信了杨洪的报告,也已按败军失职之罪处置了一批官员。
他们或者是被降职,或者是被罢官。
要知道,战败失陷那只是无奈之举,而主动弃城则是罪不可赦。
依照军规和国法,主动弃城逃跑,那可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朱祁锐觉得康能的话,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杨洪如今可是是宣府的主将,他承担着重镇宣府的存亡。
要是这个时候他被治罪,只怕对于宣府的军心会产生很大的动摇。
而且要是杨洪投降了瓦剌,那了更是会遗祸无穷。
朱祁锐急忙问康能。
“康指挥使,你今日对本王说的这些,这都是从哪里听过来的?”
“你应该知道,这是可不轻,切不可胡说八道。”
“不然军规国法之下,本王也是保不了你的!”
康能连忙竖起手来,指着天空发誓。
“我康能今日所说,句句属实。”
“若是我有一句的假话,叫我祖宗十八代都永世不得安生!”
康能这话说得很重。
在讲究孝悌的古代,对于祖先可是十分敬畏的,没人会拿祖先来开玩笑的。
看到朱祁锐还是有些不信,康能再一次解释起来。
“我有个本家的侄儿,就在杨俊的身边做亲兵。”
“当日杨俊畏敌逃跑的时候,我那侄儿就是跟在杨俊身边之一。”
朱祁锐试探的问到。
“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想来杨俊必定交代左右,让他们不可以到处乱说的。”
“你的侄儿作为杨俊的亲兵,必然是杨俊亲近、信任的人。”
“有了杨俊的交代,你侄儿安敢传出来只言片语?”
康能又一次解释。
“我那侄儿也不是有心说漏嘴的,那是后来一次他和我喝酒,在大醉之后失口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知道。”
朱祁锐有些相信了康能的说法,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句。
“关于这件事情,你还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呢?”
康能摇头。
“这件事情十分隐秘,不但关系到我本家侄儿的生死,又牵扯到杨总兵父子。”
“就算给末将一百个胆子,末将也不可能到处说给人听的!”
“今天要不是殿下问起来,说不定我会把这件事情带进棺材里去的!”
康能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
看他说得这么的笃定,朱祁锐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是朝廷真的追究起来,杨洪父子这样刻意隐瞒,只怕他们是需要为土木堡之变负责的。
那可是三十万大军的失败,那可是一国皇帝被俘的屈辱!
看到朱祁锐的面色凝重,康能知道自己这下是捅了马蜂窝。
他在一边看着朱祁锐的铁青脸色,他那一颗心更是忐忑不安,就像随时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一般!
犹豫不决了一会以后,康能这才战战兢兢的问了起来。
“殿下,末将所知道的事情,我可是全部都交代出来了。至于以后的,末将实在不好参与。”
朱祁锐明白康能的尴尬处境。
如果康能不说,就是对不起战死在土木堡的大明将士,还是辜负了朝廷给他发放俸禄,更是让他良心不安。
但是康能说出来,也很为难。
这件事情上面,有康能的本家侄儿,也有他的上司。
要知道亲情和军中的领导关系,都是军人有很大的顾虑。
还有就是,如果杨洪没事,那么他康能就有可能玩受到杨洪的报复和排挤了。
“今日之事,出你口、入我耳,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朱祁锐觉得自己的保证还不够,他不想被人说成是过河拆桥的人。
如果是那样,以后就没人愿意追随在他身边了。
“如果你还放心,只管找本王就是。本王会向皇帝和兵部举荐,把你调去南方。”
朱祁锐的这个保证,让康能安心了。
杨洪家族把持了镇守宣府多年,北方军队之中,杨家的门生故吏到处都是。
只有去了南方,杨家父子才鞭长莫及。
这个时候的明朝,其实一直存在两处战场。
北方,一直在蒙古的瓦剌、鞑靼死磕。
至于南方,则是一直在改土归流,一直在和南方山地民族的土司们大打出手。
所以在明朝的军方山头里面,一直就有些北军和南军的分别。
比如后来的关宁铁骑,就是北军的代表。比如后来抵抗倭寇的戚家军,就是南军的代表。
在得到朱祁锐把自己调去南方的承诺以后,康能这才向着弯腰拱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