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现在明白了,好深的心思啊。
他本以为是宁王?或是安化王?要知道,就是这两个王爷在日后谋逆,因而未卜先知,所以朱厚照一直都对他们起着防范之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邵太妃。
可当这个名字真的出现时,朱厚照倒也不觉得惊讶,这个女人的动机,要比那两个远支藩王大的多。
这个邵太妃的儿子,就是宪宗皇帝的皇四子,兴王朱祐杬。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也要是说起来他的儿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明世宗嘉靖帝。
明孝宗的侄子,自己的堂弟,也是自己绝嗣以后,按照祖训的第一顺序继承人。
明宪宗朱见深的儿子不少,但是死得也不少,很多要么是夭折,要么是无后。他总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其中夭折了三个,老大、老二、老十都是夭折了。老三就是父皇。五、八、九、十一、十二、十四子都没有后代。
有儿子的是皇四子兴献王朱祐杬、皇六子益端王朱祐槟、皇七子衡恭王朱祐楎、皇十三子荣庄王朱祐枢。
这几人都是庶出,又以兴王一脉离皇室最近。
难怪,这邵太妃宁愿深居宫内,不肯去和自己儿子团聚,原来有这么个心思啊。
怪不得居然敢铤而走险,原来是想给自己的儿子谋一张龙椅。
母后只要接下来无子嗣再出,皇家就只有自己这一根独苗了,若是自己再无子嗣,就是绝嗣。
绝后,换作一般人家都是何其可怕的大事更别说是在皇家………
这就意味着,就得让同宗的藩王继承大统,世系转移,就比如,明世宗这个世的庙号就从这来。
那是别人的子孙,不是自己的,能好好祭祀自己?
更别说自己那个便宜表弟,为了把自己老子抬进太庙,死活不认自己是孝宗一支,搞了个大仪礼之争。
朱厚照突然想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历史上的武宗无嗣,和这件事脱不开身呢?
朱厚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理由呢?给她做事的理由呢?你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一旦事发,就是诛九族的事,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朱厚照转过头,看着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蜷缩在榻上的黄婉儿。
从黄婉儿哭着的结结巴巴的话语中,朱厚照弄得一清二白。
很老套的方式,只不过是施点小恩小惠,又抓住了这些宫女们最在乎的东西,宫外的家人,说会让人好好照料。
至于要做的,也只不过是说出太子平日做些什么,说是为了讨好太子,知道太子的喜乐。
看起来,没什么风险。
甚至于一开始朱厚照发现她的身份时,黄婉儿的一举一动都是邵太妃教的。
所以这前后的反差才这么大,怪不得朱厚照觉得奇怪,明明是个雏儿,却是故作老辣。
就算是真的露馅了,这黄婉儿自己怕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有着这般恶毒的心思。
至于如何知道东宫的消息的,朱厚照很清楚,只要有钱,别说东宫的消息,就是自己父皇的,照样有人可以知道。
朱厚照看了一眼如小兽般的黄婉儿,他现在可没有心思怜香惜玉。
朱厚照出了门,刘瑾守在门口,看着朱厚照的样子,打了个激灵。
“刘瑾,跟本宫来。主仆二人进了殿,屏退了其他人。
半柱香的功夫,朱厚照沉默不言,弄得刘瑾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忐忑。
朱厚照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进宫找自己老子摊牌,朱厚照也确定,就凭借这件事,别看自己父皇仁心,恐怕到那时,也是勃然大怒。
有了厂卫介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查多了。
只是冷静下来的朱厚照再三衡量之下,还是觉得要有十足的证据。
毕竟,这身份,事件太特殊,太敏感,他深怕办成一件悬案。
谁又能保证,厂卫里面没有他们的人?
朱厚照要的,是一个破局的人。
“刘瑾,本宫能信你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问,刘瑾整个人心都凉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问啊。
奴婢对主子的,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
还没等刘瑾回话,朱厚照自顾自答了起来:“对,本宫应该信你,本宫若不信你,又该信何人?
你是本宫的伴伴,与本宫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本宫做了皇帝,你刘瑾才能成为宫里的祖宗,才能享受到权力。”
刘瑾颤抖跪下,不敢抬头。
太子说的,太可怕了,已经不是他一个奴婢能插的了嘴的。
朱厚照不免的有些好笑,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皇帝会宠幸阉人了,即便是圣明如唐玄宗,依旧是出了个大宦官高力士。
以前有,以后也不会断绝。
这不,自己面前的不就是一个权宦的种子选手,还有百年以后不输给前人的九千岁魏忠贤。
尤其是朱厚照知道,有那么多双的眼睛都在盯着那张自家的椅子,那张自家日后要坐上去的椅子时,从心底里有一种恐惧。
这世上,有藩王披龙袍的,有权臣武将坐龙椅的,可就是没有太监篡国的。
正是这些阉人,得皇帝信任,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喜欢放权给其,让他和那些百官斗,自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仲裁者。
只是,朱厚照看着刘瑾的这个样子,不免的有些担心,现在的刘瑾,和之后的立皇帝有着千差万别,即便是有了忠心,可能力呢?
这也是个硬伤啊。
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能调查清楚的人。
还有谁能为自己所用呢?
朱厚照脑子里走马观花,刘瑾,谷大用,萧敬,牟斌,东厂,锦衣卫,厂卫,厂卫,对了,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刘瑾,你知道西厂吗?”
轻飘飘一句话,在刘瑾耳朵里如同五雷轰顶。
入宫这么些年,西厂的名声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不只是他,恐怕这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西厂啊。
成化十三年,先帝于东厂之外增设西厂,与东厂及锦衣卫合称厂卫,用太监汪直为提督,其权力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
先帝钦定,西厂所领缇骑的人数要比东厂多一倍,又把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包揽起来,它的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更大。
仅仅成立5个月,就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远超他的前辈东厂,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朱厚照对西厂的印象,莫过于那句东厂能管的我们管,东厂管不了的我们也要管。
当然,还有厂花雨化田。
刘瑾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西厂所般的一件件大案,无一不是震动朝纲的事情。
朱厚照也吓了一跳,怪不得,怪不得,大伙齐心协力要让这西厂死,这种手腕,别说大臣了,就是皇帝最后也估摸着会不会失控了。
“对了,那西厂的厂督汪直最后下场如何了?”
出乎朱厚照的意料,这汪直后因久镇辽东,与宪宗逐渐疏远,失去宠信,被东厂提督尚铭等人弹劾,贬往南京。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再后来自己老子做了皇帝,作为一个饱受文官称赞的好皇帝,这汪直就更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但是,退出历史舞台,不代表着死啊,就是在孝陵种菜,那也是退出历史舞台了啊。
况且刘瑾所说,那汪直得势时不过二十来岁,到现在,数数也就过去了二十年左右,四十岁,应该没死,身体还算是可以。
很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朱厚照最急需的人才啊,并且干净,和宫里的人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扯。
可这个人才不好弄啊,当年厂卫,百官齐心协力把他弄到了南京,恶名远扬啊,至于现在,想要弄回来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啊。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下手啊。
朱厚照有些心烦意乱,无意间扫见了桌上的封信。
这是何鼎送来的,只是送来的时候朱厚照正一心想着去西山干饭,哪有心思去看,也就搁置在了桌上。
朱厚照拆开信,除了问候语,只有廖廖几笔,按照太子说的,土豆,应该是快熟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再然后,一拍桌子,功劳来了。
朱厚照当即回了信,然后让刘瑾立马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片刻都不敢耽误。
在朱厚照的高度重视下,这封信只用了三日,就到了锦州,到了何鼎手里。
面对太子的指示,何鼎就差沐浴更衣,虔诚礼佛在打开了。
要知道,自己在这天寒地冻的几个月,就是在等着这几日呢。
打开了信,朱厚照的指示让何鼎有些摸不到头脑。
造势,能造多大的势就造多大的,把王越这些锦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什么的,都请来,要让他们做个见证。
何鼎虽然不明白,但胜在老实,也就按照朱厚照的意思,发了帖子,邀请了新上任的辽东巡抚王越,辽东总兵,平江伯陈锐。
何鼎如今对朱厚照的简直就是言听计从,想想当初,若不是听了太子的告诫,一心只管种地,其余的什么事也不管,说不定一起从辽东滚蛋的人里,就有自己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是一阵害怕啊。
害怕过后,何鼎对太子的敬仰又多了几分,不愧是真龙啊,这远在千里之外都能估计到辽东的局势,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这帖子送到各个府上,大伙也都傻了眼。
这好端端的,这个死阉人找大伙去干嘛?
不是说,这太监一心只顾着侍弄土地,其余的什么也不管吗?
即便是猜测不止,各家也都采办了些礼物,好歹人家也是地方三巨头之一啊,上一届领导班子唯一幸存下来的主要领导,代表的是宫里,不管怎么说,自己怎么得也都是要去的。
结果等到了,大伙都傻了眼。
进府的时候,门子说了,礼物一律不收,还请诸位大人莫要为难。
这本来以为只是推脱几句,结果那门子都急了,跪在地上说要是说了,老爷得打死他们,这时候人们才将信将疑起来。
怪事了,还是头一次见不爱钱,不收礼的太监。
本来以为这就已经更匪夷所思了,结果,另众人摸不到头脑的还在后面。
进了远,好家伙,这何鼎是要设坛做法超度人啊,正院一间八仙桌,还摆着供品香烛。
进了屋,有人上了茶,大伙喝着茶,一问,这何鼎还在沐浴更衣呢。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没了头脑。
这何鼎,到底在弄些什么幺蛾子。
陈锐悄声问王越:“我说王大人,这何公公到底要干嘛,把咱们这一帮人喊过来,又是设坛,又是沐浴的。”
王越摇摇头,他和那何鼎也不熟,就是来这到任的时候见过一面,其余的就没啥交往了,他哪知道这死太监要干嘛。
众人茶没喝多久,就看见何鼎进来,差一点就喷了一片,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陈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饶是王越,面部表情一时半会也没有管理好。
这何鼎,一副短衣短裤样的打扮,看着架势,还沐浴更衣了。
所以,你搞这么多,不会是,你是要?下地。
王越不愧是老油条,很快恢复了表情,带着友善的微笑起身,“何公公可是让我等好等啊。”
何鼎连忙开口,笑说:“王公这是说些什么,折煞咱家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气氛好不热络。
倒是陈锐,觍着脸说:“这,本伯看着何公公这副打扮,还以为何公公这是要下地呢。”
一阵善意的哄笑传来。
倒是何鼎,不慌不忙说到:“伯爷真是好眼力,咱家,这就是准备下地。”
笑声戛然而止,陈锐面上更吃了翔那般难看。
你,这大的阵仗,是要下地?
怎么滴,请我们来,让我们在这,看你下地。
“王大人,来时可是看见了咱家院中所种的地了?”
“看见了,看见了,本官一来就知道,何公公是个超脱世俗之人啊,哈哈哈哈。”
“不,”何鼎一板一眼说到,“咱家如今可以如是告诉王大人,外面种的,乃是太子殿下所赐良种咱家奉了太子之令,特意前来辽东种粮。”
众人当场石化,奉了太子的命令,来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