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朕今日累了一天,实在是乏的厉害,萧敬,安排御膳吧,朕今日想喝些酒,再,再吃个肘子。”
“是,陛下,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弘治皇帝说完就进了坤宁宫,萧敬刚要退下,却被张皇后喊住:“萧敬,你先等一下,陛下,今日到底去干嘛了,对了,太子呢?”
萧敬迟疑了些,“怎么,你还要瞒着本宫?”
“不,不,不,老奴不敢,陛下,陛下今日跟着殿下,在西山,耕地,至于殿下,殿下今日累坏了,陛下就让殿下歇息,明日在进宫………”
张皇后吃惊不已,堂堂的大明天子,居然去耕地,这传出去………
不过看着弘治皇帝这副打扮,倒也像是………
“陛下今日可是吃了东西?”
“回娘娘,陛下和殿下今日只吃了个馒头。”
张皇后摇摇头,“罢了,下去准备吧。”
“是”。
肘子,御酒,说实话,张皇后看着就油腻,看的太皇太后和张皇后睁大眼睛,可弘治皇帝吃的是分外香。
“朕,有些日子没有吃过这肘子了。”
弘治皇帝吃完以后,感叹一句。
他平日里来身体不好,吃的多是以清淡,饭量又小,少有的像今日这般吃的酣畅淋漓。
“是啊,陛下,有些年头了,陛下今日的胃口看起来分外的好啊”,张皇后笑吟吟说着。
“是啊,朕好多年,没有这般好的胃口了”,弘治皇帝自己也有些感慨。
“哀家听皇后说,陛下,今日去西山耕地了”,太皇太后轻声问道。
“是,祖母”,弘治皇帝承认的干脆,“朕今日才明白什么是百姓之苦啊,朕看,不仅朕要去耕,百官,也都要去耕。”
就应该让你们在大太阳底下种着地,腰都直不起来,在看看你们贪墨的民脂民膏,要是还有良心,就不觉得羞愧?
太皇太后虽是觉得不合礼法,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
她是太皇太后,她才不管前朝的事情,她只和张皇后一样,只在乎皇帝的身体。
既然现在,陛下能吃能喝,与平常无异,她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这就够了。
萧敬回到司礼监,今日整整一天,他也是精疲力尽。
萧敬一到司礼监,就摆着一章臭脸,整个司礼监上上下下,无论是秉笔太监,还是撒扫的小太监,都感觉到了老祖宗今日心情,很差……
搞不好,今天要发飙啊。
只是……谁惹了老祖宗?
陛下对咱家没有好脸子,你以为咱家会给你们好脸子看?
萧敬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侧立的小宦官:“叫个人,先去江西一趟,寻镇守太监徐福。”
戴义等人心下惶恐不安。
一听徐福,这不知内情的小宦官面带微笑。
徐福乃是萧公公的干儿子,是极孝顺的,平时在江西搜罗了什么宝贝,不只萧公公这儿有一份,便是司礼监和东厂里当差的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好处。
这在司司礼监,口碑极好,人缘极佳啊。
“找到了徐福之后,告诉他一句话,就说是咱亲口说的。”
萧敬眼里掠过了杀机:“出宫之前,咱就和他说过,该拿的银子,要拿。不该拿的,决不去碰。
有些事,陛下,太子,还有咱已知道了,看在父子一场上,他往日还算是孝顺,给他留个体面。
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小太监的笑容逐渐消失,吓尿了。
所有人惊恐的看着萧敬。
萧敬不动声色,“咱们东厂,这一次,丢人可算是丢大了,江西的那些崽子,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陛下可对咱们东厂这次的做事,颇为不满啊。”
一众人已是脑门上冒汗了,胆战心惊。
“东厂派人,去江西,把这群人全都带回来,好好的杀一儆百,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祖宗,我等明白了。”
所有人都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萧敬叹了口气,明日,怕是不好过了。
果然,第二日早朝,江西的事情,本就极少有人知道,一旦披露,百官哗然。
江西,竟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华昶,不是做官的名声是极好的,怎么会……
不少人想到自己和这华昶往日关系极好,想到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时,也是顿时面无人色。
众人心乱如麻。
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一直是把华昶当做自己人的。
哪怕是华昶在太子事情上虽然过激,被陛下惩戒了一番,不过对华昶的印象很不错的。
更何况,华昶乃是公认的君子,单凭他往日在朝堂上仗义执言,大家也依然佩服。
可现在,反差太大了。
吴宽匍匐在地,他哑口无言,他不明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偏偏今日事发了。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朱厚照似笑非笑盯着他,顿时想到,是太子………
这就是太子的报复吗………
可是……
自己做的那些,只不过求个名而已,太子为何要下次杀手啊………
华昶头皮发麻,他已经想明白过来了,太子,这是要杀一儆,踩着自己的脑袋立威啊………
弘治皇帝的情绪,波动起来,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怒不可遏,手指着华昶道:华昶,朕来问你,你是奸臣吗?”
“陛下……臣……”
华昶只是垂泪。
弘治皇帝冷笑:“你华昶要是忠臣,天下人都是奸贼,天下人都要反我大明,你这个害民的畜牲”。
华昶一脸颓废,他无法想象,为事情完全失控到这个地步,陛下,会如此痛恨自己。
此时,他已是百口莫辩。
“你还想听听,这奏折说了什么?
想知道,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华昶,害死了多少百姓,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弘治皇帝额上曝出了青筋:“想不想知道?”
弘治皇帝想到自己昨日种地的艰辛,感同身受之下,对华昶更是多了几分恨意。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昨天,弘治皇帝可是真真的做了回弱者。
“臣……”华昶左右张望,却见刘健等人,个个已是横眉冷对。
那些和自己交好的,一个个都是冷汗淋淋。
华昶明白,对他华昶,再没有人有丝毫的同情了。
对于百官而言,江西的事情是令人震撼的,他们此刻,心里已惊起了惊涛骇浪。
当官拿钱,这很正常,要不然,人人怎么趋之若鹜。
可大抵,都是有底线的,就比如那些钱可以收,那些钱不可以拿。
藩王,厂卫,内官,这些,华昶这厮,已经是犯了忌讳了。
这不就是把陛下当傻子一样骗,陛下,能不生气?
这没有人是纯粹的坏人,也不会有纯粹的好人一样。
哪怕再为官多年,在怎么圆滑世故,见过肮脏的人,看到这些,内心深处,最柔然的地方也受到了冲击。
他们内心深处,早就遗忘到某个角落里的所有的记忆碎片,想到自己年轻时曾有无数的‘父老乡亲’称颂自己的善政,自己第一次到这奉天殿时,成为千古名臣,上报君王,下抚黎明。
哪怕怎么多年现实下的自己面无全非,可当这曾经在书里中所读到的圣贤道理,自己为官的理想信念,现在被唤醒了起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刘健叩首于地,身躯颤颤。,面带愧色。
百官也都接连跪下,眼里写满了震撼,为何,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华昶哽咽道:“陛下,臣万死之罪……臣是大奸臣,恳请陛下……责罚!”
他已经万念俱灰!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却依旧将那锋利的眸子,落在华昶身上。
与其说是认错,倒不如是死到临头的求饶。
越是当初,自己被他的品质所折服,倾慕他的高尚节操,弘治皇帝越是愤怒。
自己当初所敬重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
“无耻!”弘治皇帝斩钉截铁道。
听到华昶二字,吴宽的心,已是碎了。到了如今,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终是期期艾艾道:“臣自知,臣,臣……万死!
臣无颜面对陛下,臣妄为臣子……”
弘治皇帝背着手,听到万死二字,只是冷笑连连,他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越是说自己万死的,朕越是不信这句话。
太子,你说说,此人,该当如何啊。”
朱厚照从上朝开始都是个乖宝宝状,一句话都不多说。
这个人,当初攻讦太子,那现在,怎么处置,就听听太子的意见吧。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陛下,儿臣以为,吴宽身为户部给事中,却是尸位素餐,实在是大恶。
儿臣以为,理应革去他的官职,有司议罪,以儆效尤。”
革职,议罪………
华昶脸色蜡黄。
众人也是一惊,太子这是在报仇啊,还真是狠啊。
革职……可不是致仕啊。
革职等于是被开除公职了,而致仕,是因为犯了错,请求退休。
纵使是犯了错,可大明以来下,刑不上大夫,皇帝为显露自己的宽容,依旧还会给予该有的退休待遇。
而一旦革职,就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算是彻底的完了。
更何况,还有议罪,那岂不是,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从金榜题名,走到这奉天殿里,何其的不易,可如今………
华昶不禁恨恨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这是要教老夫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弘治皇帝眼眸一闪,显然是看到了华昶的眼神
狗贼,你自己犯了错,好像是我儿子哪里错了一样,真当朕不会护犊子?
弘治皇帝淡淡道:“那么,下旨!”
百官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奉天殿里,只有弘治皇帝的声音。
弘治皇帝声音冰冷道:“户部给事中华昶,朕以为大才,视为栋梁,特以厚位待之,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朕不能查……”
百官打了个激灵。
弘治皇帝这一番话的大意思是,当初自己觉得,你华昶,当初以为你是个人才,这才当做国家栋梁培养,给了权力。
你华昶就是怎么个玩意,朕真是眼瞎了。
“可其自上任以来,尸位素餐,太祖高皇帝之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卧槽,这下子,就是朱厚照也听出不对劲了,有杀气啊。
弘治皇帝目光森然,而后,一字一句道:“下旨:革其官职,诛之!”
诛之!
奉天殿里,顿时哗然。
所有人,就连华昶自己也本以为只是革职,谁料到……竟是……竟然……
陛下竟比太子……还要狠。
朱厚照打了个寒颤,卧槽,我小朱果然很善良啊!
封建皇权,真的是想杀就杀啊。
刘健立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极其罕见的对刘健厉声道:“刘公想要求情吗?
那些被戕害的百姓,那些被侮辱,饥寒交迫,衣衫褴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苍生黎民,华昶可曾对他们容情?
朕若姑息此人,就是害民,不杀华昶,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朕,如何自称君父,自称天子?
华昶,你刚刚只说对一句话,万死,不错,就是万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既然自请万死,就让他……去死吧!以此弥补百姓万分之一。
来人!”
外头,金吾卫只待号令。
“拿下,押至昭狱,严加拷问,等事情清楚以后,处以极刑,悬其头颅,传旨张榜,敬告天下,细数其罪,以儆效尤!”
华昶听到此处,已是要昏厥过去。
金吾卫入殿,呼啸而入,取了他的乌纱帽,摘下他的官服,而后拖了出去。
华昶这才醒悟……不禁大叫:“陛下……饶命……陛下…………陛下啊……”
那声音,已是去远了。
奉天殿之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在想,不行,得加快占领舆论制高点了。
弘治皇帝身躯在颤抖,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臣子,如此苛刻。
可是……弘治皇帝的面上,没有动容。
空气之中,仿佛都布满了杀机。
突然……
“陛下圣明,儿臣钦佩万分,吾皇万岁!”
朱厚照居然歌功颂德起来。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立马闭嘴。
“圣明?何来圣明?这等事,难道只有他一个华昶能做的下的?
难道别人,就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