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言抽下鼻子, 忽觉鼻尖凉凉的。
“糟了。”
她从韩厉身上跨过去,奔向灶台,探头一看, 果然乌黑一片, 没有半点火星。
“昨天夜里应该添柴的。”她看看外面高高的太阳, 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大人。”她转头对韩厉说,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我杀了这屋主人的弟弟,等他回来就麻烦了。”
韩厉问:“他去哪了?”
纪心言想了想:“一个镇上。”
“镇上。”韩厉重复一遍。
纪心言补道:“他说这里算大昭地界, 去镇上最快也要过一夜才能回来。”
“那我们现在不能走。现在已近午时,如果一天之内不能往返, 说明那个镇子距离不近。我们这个时间出发天黑前下不了山太危险。”
他看看窗外:“明天天一亮就出发。现在,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 “有吃的吗?”
纪心言反应过来, 边说有边打开铁锅的盖。
米粥已经凉成乳白色的坨坨。
“要热一下。”她掏出火折子, 捡了木柴来点。
火星在木柴上亮一下又灭。
“太潮了, 你这样点要很久。”韩厉道, “找些干稻草。”
“没有。”纪心言扒拉着柴火,眼一转看到顶门用的木床上铺着一层草扎的垫子。
“这个行吗?”她问韩厉。
韩厉看她一眼, 说:“行。”
纪心言扯开草绳。
“抓一把。”韩厉指挥着。
她依言抓起一把干草, 用火折子点燃一头,放进灶台。
韩厉看着她笨拙的动作,忍不住问:“你没用过灶台?”
纪心言摇摇头,说:“在星辰山庄用过, 但火是别人点好的。”
韩厉张张嘴。
一个孤儿在戏班里长大,后来又一路漂泊,做人家的婢女。
现在告诉他没用过灶台,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要是以前,他肯定三言两语试探一番。
现在嘛,算了,她怎么样都好。
灶台重新生起火,
纪心言往铁锅里加了半桶雪,连抓三把米扔进去。
再切下一大块干肉条放里。
她看看手里剩下的寸把长的肉段,干脆全都扔了进去,又放了点盐巴。
这一锅要吃三顿,一定要吃饱些。
在她做这些时,韩厉盘腿坐在床上,尝试着运功将体内毒素排出。
沈少归用的药,药性不猛,但能快速融入体内,尤其在他睡了两天后,想靠自己的力量把余药逼出难上加难。
而且一个不小心再引发蛊毒,那种疼痛,即使他能忍受也定会影响行动力。
韩厉试了两次,仍无法调动内力,一动便感觉到蛊毒蠢蠢欲动。
这次的事最麻烦的并不是毒素引发的疼痛,也不是被困雪山,而是蛊毒提前发作。
其实他这次出京,算好了时间,会赶在蛊毒将犯未犯时回京。皇上亲眼看到蛊毒仍有效,就会对他更放心。
如今被安神药物和极寒牵动,蛊毒提前发作,白白疼了这一回。
他睁开眼,就看见纪心言正用皮绳系头发。
将皮绳打成一个圈,在手上套两圈,再将所有头发一把抓进去,两手绕个两圈就成了。
简单方便但似乎不怎么结实,容易掉。
倒是从没见她用过簪子,可能真是舍不得买吧。
他想起离开卫所那天,沈少归手中的锦盒,从形状大小看,应该是个簪子。
她这么爱钱,竟没收吗?
不可思议之余又觉得她似乎做得出来,毕竟她不止一次拒绝过唾手可得的好处。
他收回视线开始打量这间小屋。
“屋主人是做什么的?”
“雪山猎户。”
韩厉摇摇头,走向墙边,一手摸上墙边挂的弓。
“这弓是戍边军队用的,普通猎户可拿不到这么好的武器。”
“难道是逃兵?”纪心言恍悟道,“我听他们说要往大昭逃。”
她见韩厉面色苍白,担心地问:“你的蛊虫已经没了,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蛊虫没了不会要我命,但毒早就深入骨髓,清不掉了,该受的疼还得受着。至
于沈少归用的药,”韩厉看她一眼,“他不舍得让你痛苦,用药十分温和,只会让人沉睡不醒。如今我既已醒了,那药对我的影响已经去了大半,只要不用内力,便不会再受影响。”
纪心言带着歉意,道:“为了救我,害你落入危险……”
韩厉顿了顿,淡道:“不全是为了救你。沈少归就是玉楼,这是欺君之罪。若当年先皇知道了,安王府怕是会改名换姓。我现在有了这么重要的把柄,怎么能让唯一的证人死在沈少归手里。”
纪心言嘴唇动动,尴尬地憋出一句:“这样啊……”
她转头用大木勺搅动肉粥,嘀咕道:“还是昏迷时比较可爱。”
两人坐在桌边吃过粥,纪心言将顶门的床移回原位,用化了的雪水将碗洗净,拎着桶倒到屋外雪地上。
一抬头就听到远处传来狗吠。
她心里一突,眯眼看过去,只见一辆雪橇自山下方向过来。
她忙回到屋里。
“屋主人回来了。”纪心言过去将韩厉推到床上,按倒。
韩厉皱眉:“这是干嘛?”
“你再睡会,先别醒。”她手脚飞快地扯过被子,连人带头呼啦蒙上。
韩厉一手把被子拉下去,冷冷地不满地看着她。
纪心言回头看眼屋门,警告道:“我刚把人家弟弟杀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你别添乱。”
韩厉挑眉,正待开口,纪心言又把被子扣上了。
“你乖一点行不行。”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雪地有人踩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韩厉终于老实了。
纪心言到门口,深呼吸,然后一把拉开门。
“毛大哥,你回来了。”她踮脚往他身后看。
“看什么?”毛九方跟着回头。
“你弟弟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以为你会碰上他。”
“别管他,臭小子整天乱跑。”毛九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磕掉鞋上的雪进了屋。
他看眼床上盖着被子的人,问:“你家公子还没醒?”
“没,不过烧退了。”纪心言问,“镖局的事,怎么
样了。”
“问了,可以送你们回大豫,但人家不肯上山,你们得自己下去。他那样能行吗?”
“行的。”纪心言赶紧点头,“粥是热的,现在要喝吗?”
“来一碗吧,多谢了。”
纪心言转身拿碗盛粥。
毛九方摘下手套,脱了兽皮袄,要往弓旁边的钉子上挂。
长弓旁边,并排的钉子上,已经挂了一件同样的兽皮制的大袄。
毛九方顿了顿,一言不发把衣服挂好,坐到桌边,目光扫过地板。
“这是你弟弟早上熬的,毛大哥吃点吧。”她坐到他对面,期待地问,“我们今天能下山吗?”
毛九方嗯了声,用勺一下下舀着粥,并不喝,问:“我弟弟说他干嘛去了?”
“没说,可能是打猎吧。”
“居然不穿棉袄就出去了。”
纪心言猛地看向墙面。
毛九方嘿嘿一笑:“我弟弟这人笨的很,什么都不会,也不会熬粥。”
他看向纪心言:“你说你,熬粥嘛,熬就熬了,想吃肉放就放了,干嘛要说谎呢?”
“我弟弟到底去哪了?”他阴下脸,脚在地板上狠狠跺了两下,“地板下面的冰层厚了,踩上去声都变了,你当我傻。真是小瞧了你个丫头片子。”
纪心言蹭地站起。
毛九方去端粥碗,想朝她砸过去。
电光火石间,空中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咄”地一声,那把放在枕头边的匕首斜斜插入桌面,连着毛九方的手一起。
“啊——”惨叫声从毛九方口中爆出,鲜血沿着指缝流下。
纪心言往后猛退数步,被人一把扶住。
韩厉已经站起来,三两步到了桌子前,手一伸握住匕首往下一按。
毛九方疼的人都哆嗦起来,豆大的汗从额头渗出,竟咬了牙一声不吭。
“是条汉子。”韩厉凉凉地夸道,“你是哪的逃兵?”
“呸!老子上阵杀敌时,你他娘的还不知在哪嘬奶!”毛九方骂道。
韩厉一把拔起匕首,血喷涌而出。
这一下太突然,毛九方没忍住,又是一声惨叫,
才要移开手,哪知那匕首又原样不动地扎了回来。
疼上加疼。
毛九方整个身子几乎趴到了桌子上,疼的快叫不出声。
纪心言看得心脏直打颤,此时的韩厉完全就是书中那个狠辣无情的炎武司督卫。
“你下山去哪?”韩厉又问。
“水……水仙镇……”毛九方喘着气回。
韩厉眯眼,他知道这个镇子。
毛九方半趴在桌子上,眼睛紧盯着韩厉,尚是自由的手隐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按机关。
当桌下发出机关发动的“卡塔”声时,韩厉出于本能立刻松手往旁边躲去。
两枚细长的镖钉擦过他的衣服,朝着纪心言射过去。
同一时间,毛九方拔出手背上的匕首,对着韩厉扑过去。
韩厉皱眉,调动全部内力,掌风扫向两枚镖钉,衣袖一卷,将它们反向对着毛九方打去。
噗噗两声,镖钉先后插入毛九方胸口。他举着匕首的胳膊顿在空中,过了片刻,整个人轰然倒地。
纪心言什么都没看清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她一手抚上心口,看向韩厉:“大人……”
韩厉忽地单膝跪地,左手撑住桌面,喷出一口鲜血。
纪心言大惊,扑过去扶住他。
“扶我坐下。”韩厉咬牙说。
运用内力的反噬竟如此严重。
他盘腿坐到地上,抹掉唇角血迹,看纪心言担心地脸色发白,调侃道:“你可能要自己下山了。”
纪心言抿唇,说:“不可能,你就是死我也把你拉下山去。”
韩厉笑了下,闭上眼开始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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