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言努力控制表情, 不让震惊显露出来。
她抿着唇,缓缓点头, 笑道:“那是自然。”
盛小澜也是一笑,问:“那师妹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去京城寻不到人,回来找线索的。”
盛小澜摇摇头,显然是不信:“既然师妹信不过我,也罢。”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金筷枕。
“看得出师妹这两年过的很不错,打赏这般大方,还雇得起护卫。不过如今的秋月园不需要外人接济, 这见面礼师妹还是拿回去吧。”
纪心言想了想, 把筷枕接过来。
既然两人之间有个共同的大秘密, 送这种礼确实不合适。
“是我鲁莽了,师兄不要见怪。”
盛小澜笑道:“一别两年,师妹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纪心言意识到,盛小澜不像韩厉, 他对杏花是了解的,多聊下去容易暴露。
她不再接话, 告辞离开。
韩厉等在楼下, 旁边有个打灯笼的小厮。
听到声音他看过来,什么也没问,只朝她点点头。
两人默契地谁也不说话, 并排往马厩走。
盛小澜站在二楼栏杆处,目送他们身影消失。
拐过一个弯, 韩厉从领路小厮手里接过灯笼,将人打发走。
“周围没人,你可以说话了。”
纪心言开口:“我这个大师兄一定有问题!”
她学着盛小澜的语气把最后几句话讲了一遍, 又把金筷枕交出来。
韩厉收起小金锭子,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当然是笑而不语眼神深沉地否定,让他自己去解读。”
拐出秋月园后门,纪心言又往后看了看,夜色黑暗。
她转回头,边琢磨边自言自语:“要怎么才能套出他的话来……”
韩厉看她一眼,说:“你和他似乎是同伙,他有问题,你也脱不掉干系。”
纪心言脚一顿。
卧槽,对啊,听盛小澜的意思,他俩都和老班主失踪有关。
“老班主失踪不会是我造成的吧!”她紧张地说。
杏花手上难不成有命案?太可怕了。
韩厉继续往前走,道:“比起这个,我对你要去京城找的人更感兴趣。现在有两拨人,一拨要杀你,一拨是你要去找的。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哪个会是安王?”
纪心言追上他,有些不满:“大人,你就只关心和安王有关的事?”
“不然呢?”韩厉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过去感兴趣吧?”
纪心言暗暗撇嘴,加快步子往马厩走。
纵使对他不满现在也不到分开的时候。
他的目标是安王,她的目标是找出追杀自己的人,目的不同道路相同。
马厩就在前方不远处。
经过一个拐角时,韩厉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往旁边一带,自己紧跟着上前,一同掩在墙角边。
在纪心言惊讶的目光里,他单手比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十几秒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地面上逐渐照出单薄的影子。
韩厉瞅着时间闪身出手,准确而迅猛地扯住来人衣领,将人提起划出半个弧形,一把抵在墙上。
这一下不轻,来人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纪心言往后退了两步,定睛再看,竟然是那个卖小食的丫头,小姐妹里的姐姐红豆。
“怎么是你?”她惊讶出声。
红豆不过十一二岁,身形又单薄,在韩厉铁拳压制下小脸憋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纪心言看不过去,上手拉韩厉胳膊。
“快松开,她都喘不上气了。”
韩厉侧头看眼红豆过来的路,见再无人跟着,这才放开手。
小姑娘立刻瘫软在地一阵咳嗽。
纪心言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贸然上去扶她,警惕地保持着距离,半蹲下来。
“你……”她想了想,问,“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红豆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情绪复杂。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伸手递过来。
纪心言正要接,韩厉先一步拿过,抖了抖才交给她。
红豆见状扶着墙站起来,要走。
“红豆?”纪心言叫住她,“你还记得我吧?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她边说边慢慢接近她。
红豆侧过头,嘴唇抖了抖,却什么也没说就跑开了。
纪心言打开那张纸,提着灯笼凑近。韩厉往前一步,凑上前瞧。
纸上是一幅画。
画中央是一个池塘,池塘里光秃秃的,旁边还堆着土包,似是正在修葺中。
池塘不远处有一座二层小楼,正是他们刚刚吃饭的地方。
画中的小楼像是才建成,窗户还空着。
其中一扇窗口里画了三个人。
一人蹲在角落,一人手握尖刀,一人躺在地上,中段被乱涂成黑色。
而在画的边缘,冒出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的脑袋。
画画的人笔法相当稚嫩,人物以线条为主,只能勉强看出区别。
就着微弱的灯笼光,纪心言皱眉看了会儿,说:“这什么意思?告诉我其实老班主被人杀了?”
“这两个应该是红豆姐妹俩。”她指着边缘两个羊角辫女孩,又指着倒地的人,不确定地说,“这个是老班主?”
然后,她手指挪向握刀的人,紧张地转头看向韩厉:“不会是我吧?”
韩厉正在她旁边垂首看画,不防备她突然回头,顿觉两人距离太近。
他直起身子道:“回去再说,耿自厚也在查,明天让他把红豆请到卫所,一问便知。”
纪心言将画重又折好揣进怀里,想到许老三刑讯惨状,念叨了一句:“还是小女孩别吓着人家。”
韩厉道:“你也没多大。”
纪心言心道,我不一样,我心理年龄大。
两人牵了马往卫所去。
梧桐县街道不许骑马,只有上了大道才可以。
夜不深,但街上已无多少行人。
空气潮热,总让人觉得有风雨在酝酿,不免心烦意乱。
眼看着县城石墙渐近,大路就在前面,忽地从左侧巷子里传出多人跑步声。
一队手握长矛的官兵围过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纪心言停站原地,疑惑地看着他们。
官兵当中走出一穿着吏服的男人。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个转,对着手里的画像来回看,最终停在纪心言身上。
他提着嗓子问:“可是秋月园杏花?”
纪心言看向韩厉,韩厉点点头。
她回道是。
那官吏又扫了眼她身上的男装,确定人没错后,喝道:“就是她,抓起来。”
纪心言一怔,反问:“为什么抓我?”
官吏不讲理道:“等进了衙门就知道为什么了。”
几名官兵上前就要动手。
韩厉用未出鞘的剑挡在纪心言面前,看向领头男子,笑问:“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那官吏呸道:“本官的名字你也配知道?有什么话进了衙门再说。一起抓起来。”
韩厉眯起眼,气笑了,伸手探向腰间,摸到炎武司令牌时有片刻迟疑。
督卫的身份大多数时候很方便,但偶尔也有些鸡肋,尤其此番调查他有私心,想尽量低调。
若不拿出令牌今日想全身而退只能动手了,这么几个官兵他还没放在眼里,要打赢他们轻而易举。
但炎武司有规定,不可随意插手地方审案。如果对方有充分理由抓人,他一出手,小事反而成了大事。
地方官自然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朝廷那么多眼睛看着,保不齐一件不起眼的事就成了将来的把柄。
此时最好先搞清楚纪心言到底犯了什么事。
想通这一点,他不再犹豫,探向腰间的手拐了个弯摸出另一样东西。
一名官兵出手抓向纪心言。
纪心言下意识闪避。
领头的官吏哼道:“哟,今个碰上胆大的了,衙门抓人,还敢还手不成?”
韩厉手一抖,长剑出了半个鞘,银光一晃,将围在纪心言身边的两人格开。
他脚下使力,一个健步冲到那官吏近前。
官吏吓了一跳,提起手里的刀喊:“来人来人!”
他叫得正响,忽觉手心一凉,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
他怔了下,低头借着月光看清是个金子做的小玩意。
他顿了顿,五指攥紧,朝官兵们摆摆手:“都停下停下。”
韩厉见状也收了剑。
“您可是县尉大人?”他问那官吏。
抓人这种事通常是由县尉带头。
那官吏见他上道,态度也软了些,哼道:“正是。你既然知道是县衙抓人,还不快快让开。”
韩厉问:“杏花两年未曾回梧桐县,刚一回来衙门便得了消息,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县尉掂着小金块,看看韩厉又看看纪心言,琢磨了下低声道:“秋月园老班主盛秋月失踪一事,这位杏花嫌疑最大。”
韩厉皱眉:“什么嫌疑?”
“这就不能和你细说了。”那县尉低声道,“看你还算识相,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赶快避开。”
韩厉看眼纪心言,心想若和她分开了,难保刺客不会再出现。
正好,他也想听听衙门到底为什么抓人。
他对县尉一点头:“那就有劳大人带个路吧。”
县尉:……
**
敲更声从远处传来,穿过无人街道,传进县衙大牢的窗户里。
纪心言算着打更声,从遇到县尉再到进大牢才只过了一更而已。
县衙的监狱档次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空空的啥也没有,一地乱草。
说乱草不对,晚上要堆拢到一起当床的。
纪心言也不是第一次进监狱了,不过上次她站在外面,这次她站在牢房里,隔壁是韩厉。
另一边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看到有人关进来,嘿嘿地扒上栏杆朝她傻笑。
纪心言往另一边躲,直躲到栏杆边,转头就见韩厉正用脚收拢地上的杂草。
他的神情那叫一个自然,跟回卫所差不多。
纪心言抓着栏杆委屈巴巴地说:“大人,你怎么……我们怎么……”
她磕巴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问韩厉为什么不挑明身份吓死这些人吧。
跟着炎武司督卫混居然还能混进大牢来。
韩厉道:“我今日不回,明早耿自厚就会收到消息,关不了多久。”
纪心言叹口气,心事重重地退到墙边,就着角落的茅草堆坐下。
“大人自然无事,我就不好说了。”
韩厉抬头见她神情忧虑,问:“你在担心自己是杀人凶手?”
纪心言道:“都担心,也担心县令为了政绩不分青红皂白认定我是凶手。”
两年前的案子了,又换过领导,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心调查。
韩厉倒是轻松,安慰道:“是凶手也没关系,炎武司调证人县衙不会不给的。你一时半会死不了。”
纪心言无语地看向他。
……说的是人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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