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凌寒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是痛下杀手,然后再假扮杜朝宗来一个釜底抽薪,把他在大盛培植的势力连根拔掉。
但现在这一招儿行不通了。
杜朝宗既然是海王信徒,那么他一死海王那里就知道了。
自己再假扮他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要从根儿上解决这个事儿,恐怕只能去大海深处把那个海王揪出来弄死才行。
可能性基本为零。
先不说大海茫茫,那个海王在哪儿都不知道,纵然找到了,自己估计也不是对手。
神级强者,以凌寒的实力遇到了还只能跑。
等方平垚实力恢复了,俩人联手估计能行。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事儿现在整个儿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国公爷,您也别着急,先听我慢慢说。”杜朝宗不知道凌寒心里的想法,只是看他脸色阴沉如水,赶紧忙不迭解释道,“虽然我们信海王,为了增强实力,也确实帮海王做了一些事情,但这都是权宜之计。”
“只要朝廷需要,我的一切都可以交出来。”
“为什么我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信海王?国公爷远在朝堂,不了解地方上的苦楚。”
“您知道看着倭寇屠戮百姓,我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您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弟兄一个个被倭寇割下头颅,我却只能灰溜溜逃跑的无奈吗?”
“近百年来,鲁州丢了多少城池?大盛失了多少土地?九州死了多少人?”
“如果有的选,我也想活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做人,当一方的父母官,让陛下放心,让百姓放心,但我没得选啊!”
“大盛的军卒没有怕死的,战到最后一个人也敢迎着倭寇的军刀往前冲,可他们也是人啊!”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家庭,也有在乎他们和他们在乎的人。”
“我想保护他们。”
“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杜家世代忠良,保家卫国一片诚心天地可鉴,我做了谋逆之事,却并无谋逆之心,我手中的一切底牌,朝廷如有需要,在下也可全盘交出。”
杜朝宗言语铿锵,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把胡子都浸湿了。
如果单凭他说的话和他的表演,凌寒简直都要相信他了。
但凌寒已经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无论是记忆幻境之中与倭族的来往,还是那天晚上在那座宅院之中神秘消失,都意味着杜朝宗现在是在演戏。
“全都可以交出来?”凌寒冷冷盯着杜朝宗的眼睛,轻声问道,“那好,把你在其他州府的所有同党列个名单给我吧!”
“我可以饶你不死。”
杜朝宗抬头看向凌寒,缓缓但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凌寒轻蔑地笑了笑,“还是不敢?亦或是,舍不得?”
“人总是有贪心的,身为一品强者,你已入超凡境,手下有人有钱,势力触角遍及九州,此等谋划之下,杜大人……”
“你想没想过,做皇帝?”
“国公爷慎言!”杜朝宗正色说道,“杜某对大盛忠贞不二,绝无二心,此等谋逆之事杜某更是连想都不曾想过。”
“杜某之所以拒绝将名单给国公爷,是因为……”
“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哦?”凌寒笑了笑,戏谑问道,“那杜大人认为究竟何时才算是到时候了呢?”
杜朝宗想都没想,冲凌寒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年!再给我两年的时间,哦不!三年,最多不会超过三年,我就可以将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您。”
“最多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大盛的仙王级强者可到两人之数。”
“圣阶可上百位,届时大盛将不再惧怕任何强敌。”
“我等可再现先祖崇明帝在位之时的荣光,让四海臣服,九州生平,大盛也将再重回巅峰,傲视群雄!”
……
两年?三年?
凌寒眉毛微微皱起。
这个数字……
好熟悉!
当初以玄心的身份进宫见天元帝的时候,他也说过三年这个时间。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
距离他说的三年,属实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与杜朝宗所说的时间完全对上了。
是巧合吗?
凌寒直视着杜朝宗的眼睛,一直过了能有一分多钟,这才咧嘴一笑:“可以!我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帮我办一件事。”
杜朝宗赶紧点头:“国公爷但说无妨!”
“我此次出天都,除了之前说的那些破事儿,还有一件事,只能私下里和你说。”凌寒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今年陛下初登大宝,这大过年的,各州巡抚无一人回去,陛下虽未明说,但委婉向我表达了不满。”
“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杜大人想必明白我的意思吧?”
杜朝宗楞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没想到凌寒让他办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
这件事说大可真不大,但说小其实也不小。
地方官回京述职原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因为近些年天元帝的纵容让地方上有了拥兵自重恃宠而骄的心思,凌寒作为一国公爵,皇帝面前的红人亲口提出来,杜朝宗委实不好拒绝。
但换另一个角度,倘若所有人都回去了,很难说不会被一锅端了。
“这事好办!”杜朝宗想了想,小心翼翼陪着笑说道,“国公爷,在下虽然在其他州府也有些面子,但其实真到不了号令九州的地步。”
“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其他州府的巡抚大人给不给面子,这个在下可真不敢给国公爷打包票。”
凌寒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杜大人尽管去打招呼便是,此事之后,那些不给杜大人面子的,我少不了就再亲自跑一趟,请他们回去。”
说到后面的时候,凌寒语气一变,眼神之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杀机。
杜朝宗心中一震,点头称是,承诺马上就会去办。
凌寒又左左右右敲打了他一番,把刚刚一锅端了的这个倭族杀手小队的尸首从天机楼里倒出来,交给了杜朝宗,让他去处置。
反正记忆幻境看也看了,画尸也画过了,这些尸体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再之后,凌寒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杜朝宗面前。
当然,分身依然躲在不远处悄悄盯着这个老狐狸。
和杜朝宗这一番谈话获取到的信息是巨大的,尤其是那个三年的时间,让凌寒禁不住地后背发凉。
那个穿斗篷的神,布局是如此之深吗?
.
凌寒率领的阴察司在济水城又待了三天,然后集体回了天都城。
樊忠案告破,该平反也给人平反了,该惩办的人也惩办了,至于天都城里那些人,留着让开平帝和方平垚去处理好了。
反正樊忠案也只是一个借口。
打开杜朝宗这边的缺口才是目的。
而至于那些要督办的事项,也根本没让阴察司的人费心。
杜朝宗一应事项全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何澹率领的阴察司那几个文官即便想找人麻烦都没有借口。
说句良心话,就这几天鲁州的新政推进,论起效率及成果比之开平帝在天都城所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能说杜朝宗做官是一把好手,可惜走了歪路。
既然话都说开了,凌寒肯定不会放过他。
但不是现在。
当然,也不会是他所说的两年后。
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凌寒心中有了个大概雏形,但至于方案的细化和具体实施则需要方平垚和开平帝帮忙。
毕竟杜朝宗埋的雷太广也太深了,稍有不慎引起的便是内战。
会天都城后没两天,第一拨儿回城的巡抚就到了。
江州巡抚常霄和青州巡抚王世成首当其冲,还带来了几个车队的礼物,金银珠宝等等数不胜数。
在这两人之后,其他各州闻风而动,也纷纷赶在过年前到了天都城。
值得一提的是,鲁州杜朝宗没来。
鲁州回天都的领队,是之前凌寒见过的布政使谭进呈和按察使莫鲲,两人带着杜朝宗的一封亲笔信,洋洋洒洒一大篇,说自己公务缠身暂时来不了。
没错,是暂时来不了。
不过杜朝宗保证会在赶在过年之前赶回天都城,参加开平帝的开年宴。
杜朝宗肯定是说谎了。
在鲁州的队伍到达天都城的时候,他已经越过了天都城,一路隐藏行迹,紧赶慢赶向着北边儿而去。
凌寒那个负责盯梢儿的分身也紧随其后,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这一路上杜朝宗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是飞行法宝,法宝法力用光了就御风飞行,到后面自己法力也用光了,就租了马匹一路快马加鞭,实在扛不住了这才找家客栈休息一晚。
看起来也挺惨的!
好歹也是一州巡抚,这落魄地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凌寒倒还好,毕竟自己法宝多,技能精湛,本体闲着没事儿天天吐纳炼炁,内力储存也远胜常人。
所以一路跟着,优哉游哉的,还能和其他分身倒班儿睡个觉啥的。
不过越往北走,凌寒心里就越纳闷儿。
这老头儿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他的主子应该是岛国才对啊!
你火急火燎地往北境跑干嘛?
再说你就算去了北境又能怎样啊?
他们现在实力今非昔比,百万大军折损了一大半儿,高阶的强者也被我杀了个七七八八,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两天后,杜朝宗绕开赤水关的守兵,过了赤水河。
过河之后没多久,凌寒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几个月前,这蛮族百万大军十去其九,九十万的精兵殒命在大盛的疆土上没能回去,后面蛮族投降之后又赔钱赔粮,承诺对大盛岁岁纳贡这才勉强算是平息此事。
按理说刚吃了败仗,应该举国颓丧,一片哀鸿遍野才对。
可跟着杜朝宗这一路走来,凌寒发现这蛮族人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脸上冒红光,精神抖擞,厉兵秣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又要打过赤水河去了呢!
更为诡异的是,凌寒在这一路上发现了不下十个左右的一品强者。
虽然对凌寒来说,一品强者也是手拿把攥的弱鸡,但对蛮族不一样啊!
那一场大战之后,蛮族实力大损,高品强者差不多都被凌寒杀绝了。
这才走了不过百里,就遇到了十个一品,属实有些奇怪。
联想发生在鲁州的怪事,一个念头在凌寒脑中升起:“这蛮族,不会也跟着信了海王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蛮族是个信仰十分坚定的种族,对他们来说,要他们改变信仰,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凌寒跟着杜朝宗继续往北,终于在三天后来到了北境蛮族的神庙跟前。
杜朝宗这一路也没隐藏行迹,遇到蛮族哨卡也都是凭借一块黑色龟甲一路通关。
凌寒认识那片龟甲。
那是蛮族神庙的信物,是神庙巨灵亲自制作的。
凭借此信物,可在北境之中通行无阻。
到了神庙门口,两名圣阶力士已经早早地在这里等候了,看到杜朝宗到来一脸冷漠地施了一个捶胸礼,而后领着杜朝宗往里走去。
神庙作为蛮族的信仰,有圣阶高手守护倒也正常。
“看把你俩给牛的!走的时候顺便把你俩弄死。”凌寒隐匿身形看着那俩趾高气扬的圣阶力士,暗自偷偷笑道。
不同于大盛的建筑,这神庙虽然建的也算是高大宏伟,但只能远观,不能细看。
走进去之后,墙面灰败,四处斑驳,由于常年酷寒,地上积雪久未融化,被踩得黄不溜湫,看起来脏兮兮的。
而且可能由于北境生活方式粗放的原因,这神庙之中几乎没什么木质的家具。
到处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简单打磨之后堆砌的桌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放眼看去,触目所及尽显荒凉与萧瑟。
跟着两位圣阶力士一路穿过几道石门,终于在一处看起来还算是精致的石门前停住了。
“巨灵神就在里面。”两名力士指了指石门,而后一左一右分开,守在了石门两侧,好似雕塑一般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杜朝宗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脸上瞬间挤满了笑容,人还没进去声音却已先飘了进去:“老朋友,我们得有六十多年没见了吧?”
“你可想死我了!”
老狐狸!
凌寒暗骂了句,隐匿身形收敛气息,风影步走起跟在杜朝宗后面闪进了石门之中。
就在进去的那一刹那,凌寒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卧槽!
见鬼了!
这特么不是被我弄死的那个岩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