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这话楼翰东爱听，点点头，摸摸下巴，慈爱又骄傲地看着儿子，徐徐说道：“没错，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任何一个行业都要继往开来，兼收并蓄，学习别人的长处，弥补自己的短处。我看那外国房子怪好看，有一年我去青鸟，火车站旁边，全是洋人的房子，有的屋顶圆圆的，像个南瓜。”
家明立马炫耀说道：“那是巴洛克式建筑。”
楼翰东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有的房子屋顶尖尖的。”
家明立马又回道：“那是哥特式建筑。”
楼翰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如同盆里满溢的水，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开心地说道：“没错，所以当年，你爹我一定要送你出国读书！现在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如果当年听你娘的话，让你留在家里读私塾，指望着你长大了中个举人或者进士，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时候，他叹息一声，看窗外，迷茫地说道：“大清亡了，现在是民国了，你出国几年，国内发生了许多事情，慈禧老太后死了，我们家为了躲战乱，举家搬到了杭州——”
杭州这座城，别说对于刚刚回国的儿子，一切是崭新的，对于他来说，也很陌生，虽然他已经住了三年了。
家明听到这里，鼻子里冷哼一声，评价道：“爹，要我说啊，清朝早该亡了！那些朝廷里的朗中，个个都是活神仙，也不知用什么法子，让那老太婆活了那么久！慈禧早该死了！还有曾国藩左宗棠，也生错了时代，补天的才智，却只是让清政府苟延残喘了几年！孙中珊也生晚了，清朝早该灭了！爹，你是没出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多快，中国被清政府闭关锁国那么多年，早就比不上别人了，唉！”
楼翰东闷声不语，他是在清朝有过辉煌的人，对于清政府有感情，所以虽然知道儿子说的是事实，却不在口头上给予肯定。
他老了，时时刻刻都在努力适应民国这个新政府。
好在家明自说自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爹娘，现在民国了，你看多好，学生们上街游行，女孩儿能上学堂了，放脚了，这就是民国的好处啊！人民的国家，对了，妹妹呢？”
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哥，你回来啦？”
楼家月背着书包跑了进来，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到她哥的怀里。
楼翰东只有这一双儿女，儿子刚刚回国，小女儿才十二岁，也像陈文艺一样，在杭州女子初中念书。
“可我要上学去了，等晚上，咱们兄妹俩再好好聊聊。”楼家月欢喜地看着她大哥，十分的依依不舍。
家明点点头，对她说道：“哥给你带了礼物，等你放学，我再拿给你，快去吧，新时代新女性，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以后啊，女人也要有学识，有思想！”
楼家月笑了笑，骑着一辆自行车，在下人的陪同下上学去了。
家明看了看仍在给自己母亲捶肩的梁思雅，对她不满地说道：“思雅，你看看，什么是进步，什么时是落后，你也要向妹妹学习，争取做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声音很振奋人心。
思雅笑了，嗔道：“我觉得旧的也挺好。”
老太太笑了，慈爱地握着儿媳妇的手，对她笑眯眯地说道：“思雅，一会我们做东坡肉吃，你看家明出国几年，瘦得皮包骨头，肯定是吃不好啊！据说那仰望星空，是把死的鱼，也不去鳞，也不破肚，连同内脏一起扔在面粉里烤熟，天呐，那玩意儿能吃吗？！”
思雅和老爷子听得都乐了。
家明也止不住笑出声来，对母亲见多识广地说道：“英国人确实不会做菜，但他们搞扩张厉害，真正的厨子在法国，德国呢，那机械技术真是一流——”
“思雅，你跟娘去厨房看看，我一大清早让老王去买肉了，现在应该回来了。”老太太拉着儿媳妇走了。
大堂里只剩下楼翰东和楼家明两个人，是老太太知道老伴有话要对儿子说，故意拉着儿媳妇走开，给他们留出说话的地方。
四周变得安静起来，只有窗外的云雀时不时唱两声。
楼翰东坐在上首，慢慢地喝着茶。家明仍旧西装笔挺地站着，爹不让他坐，他就不坐，虽然出国六年，但是从小养就的好教养，所以表现还不错，楼翰东也十分满意。
楼家的花园里，一只喜鹊突然叫起来，楼翰东听着笑了，这是吉兆，他对儿子说道：“家明，知道爹今早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家明摇了摇头，他刚回国，能知道什么事？听说爹开了一个大厂子，但他还从来没去过。不过他心里是赞许的，中国积弱多年，他在国外许多年，知道只有实业才能救国。
家明看了看自己刷得锃亮的皮鞋，又看了看领带，等着爹的下文。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香樟树绿色的树影透进房间里。
楼翰东把手上的茶碗一放，对他说道：“三年前，我举家迁到杭州，办了一个仁艺厂，托祖宗的福，生意还不错，不然，你后续出国留学的钱，哪里来呢？”
家明笑了笑，拱手说道：“还是爹本事大！”语气都是崇拜和欣赏。
楼翰东受到儿子的肯定表扬，高兴地笑了，人人爱听好话，楼老爷子也不例外，他开心地摸摸下巴，对儿子感慨地说道：“我自己是做古建起家的，自然仍旧是做这一块，中国的大部分房子都是木结构，所以厂里主要是做两大块内容，一个是仍旧做古建，另外一块是做木雕家具。厂里养了几百个木雕师傅——”
家明又点点头，由衷地说道：“没想到爹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楼翰东很高兴，看儿子一眼，对他说道：“手艺人能做到咱们这地步，可以说，古往今来，我们家是空前绝后的！这也是爹让你出国学建筑的原因，咱们要博采众家之长，将古建这个行业发扬光大！”虽然年纪大了，但说话中气十足，十分豪迈。
家明又点点头，懂事又自信地说道：“爹，我知道，我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设计师了，什么样的房子都能设计出来。”
“爹让你出国留学，只是想让你当一个设计师吗？傻小子，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以后这些家业都是你的，你现在回国了，仁艺厂的事，你要慢慢操心起来——”
家明十分懂事，立马拱手表态说道：“我今天就去厂里看看。”
楼翰东伸出手摇了摇，对他说道：“先不忙着去厂里，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重要的事？家明抬起头来，一脸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