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
陈文志闷头不语,他只能徒劳地安慰:“家明,明天,你带我去那个地方看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想木头都有了,那么,把木头运出来的办法,肯定能想到!”他虽然努力把音量提高,但是说出来的话空空的,如同鸡蛋壳。毕竟,留学六年的家明是何其聪明,如果他都想不到办法,他恐怕也想不到办法。为了把木头运出来给整个村修路开桥,那么还没有赚钱,双鸿泰就已经赔死了!
楼家明惨笑一声,内心被绝望的情绪占满,对文志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就按你说的,我们运气好,你聪明有本事,我们不用修路搭桥,也能把那些木头运出来的,唉,我就随便说说,其实把木头运出来,是不可能的,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运输有问题,我想那片得天独厚的榉树木早就被砍伐卖光了,唉——”
家明重重地叹气,用双手大力搓揉自己的脸,仿佛走投无路的困兽。
陈文志沉默不语,静静倾听。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家明抬头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呢,我们怎么解决?客户要求所有的木构件上都雕花,而且雕花不能重复,别墅占地三百平方,我们怎么做到?”
陈文志也跟着苦笑,皱眉犯愁,心一个劲地往下沉。他是木雕大师,是最年轻的半作,最年轻的把作,曾经在仁艺厂的木雕比武上拿过奖,因为作品被孙中珊总统接见过,又在浙江省的雕花考试中拿了第二名,因为作品得到宋氏三姐妹的接见,他是一个传奇,可是,就算是天赋异禀的他也做不到在一栋占地三百平方的木结构的别墅上面雕花,且雕花不重样,雕花容易,不重样却难于登天!
可以说古往今来,史无前例。
虽然没有去过实地,也没看到设计图,但据陈文志的经验,要做到别墅全部雕花的话,至少在巷弄、廊道、绦环板、琴枋、梁下巴、染枋、轩顶等等,都要有雕花。中国的雕花谱就那么几百件东西,花鸟虫鱼兽人,不管怎么花样百新的雕刻,到最后都会重复!
想到这里,陈文志只觉得头痛无比,这是一个困局,撞破头也解不开。
他看了一眼楼家明,只看到他面若死灰,仿佛处在极度的恐惧当中,无奈之下,为了安慰楼家明,陈文志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对家明说道:“家明,我虽然暂时想不到办法,但是我相信,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
楼家明却苦笑一声,绝望地看着陈文志,如同一只突然被扑落在地的风筝,对他奄奄一息地说道:“没有时间了——”他不停地摇头,仿佛受到极大的恐惧,原本坐得笔直的他,突然软瘫在椅子上,然后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就像一个突然得了软骨病的人。
陈文志吓了一大跳,在他的印象中,楼家明一直是风度翩翩仪态甚好的,永远都是抬头挺胸,腰背笔直得如同线锤,他什么时候失态过?!
因此,陈文志立马受烫般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楼家明面前,伸出手扶住家明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家明害怕成这样子。
陈文志紧紧抿着嘴唇,大大的眼睛盯着楼家明,一颗心跳得又快又猛。
楼家明浑身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树叶。
会客厅安静得如同寺庙。
陈文志两只手紧紧地扶住家明的肩膀,对他厉声问道:“家明,你快说,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楼家明苦笑一声,对文志疲倦紧张地说道:“那个客户,只给了我一年的时间,现在过了年,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家明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文志看着这样的家明,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想扶起楼家明,可是家明好像害怕到了极点,两条腿仿佛面条做的,没有一丝力气,他一次又一次把家明扶起来,可是很快的,家明再次软倒下去。
无奈之下,陈文志只好陪家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不解地问道:“家明,一年的时间,要达到客户的两个要求,确实比登天还难,但是这生意难做,大不了我们不做就好,你又何必怕成这样?”
认识家明也有几年了,家明可以冒死把庞三多从枪林弹雨中救出来,偷偷藏在自己家中,他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家明苦笑着摇摇头,看了看一脸迷惑不解的陈文志,对他轻轻说道:“你知道这客户是谁吗?”
是谁?看着家明脸上难以形容的恐惧,陈文志一颗心揪了起来,这个客户到底有多可怕?他死死盯着楼家明,大气也不敢出。
“唉——”家明长叹一声,对陈文志苦着脸说道,“文志,都是我害了你!害了我爹啊!当时来上海,我办厂子,招工人,选厂址,租店面,花了我爹一多半的财富,如果得罪了这个重要的客户,我们这个厂在上海办不下去,我爹一辈子的财富,要被我赔个精光,全部付诸东流,呜呜呜,呜呜呜,文志,怎么办啊,我真的害怕啊!”
楼家明终于害怕到失态,像个孩子似的,扶在陈文志的肩头哭了起来。
陈文志呆了一呆,他抱着无望的家明。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与楼家明重逢后他高兴采烈,家明却心事重重,表现得非常痛苦,原来他确实是摊上大事了。
为什么新厂子就像星星一般闪闪发光,排场甚大,因为家明把大部分家当都砸进去了。
楼家明是富家子弟,在国外留学六年,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不知道节俭为何物,又爱面子,好出风头,喜欢把摊子弄得很大,所以第一次独立门户的创业,因为没有经验,用了他爹大半辈子挣来的财富,在上海花钱如流水,办了一个如此奢华阔气的大厂,双鸿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