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
楼家月想到这里,闭上眼睛,低下头来,在心底叹息一声,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她深爱的人啊,那是陈文志。
他高大清瘦的身形,抑郁寡欢的神情,还有亮得如同黑曜石的眼睛,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中。
泪水如同泉涌一般,从家月的眼里流出来。
她一辈子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了,就好像世界失去声音,四周一片灰色。
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家月也知道,如果双鸿泰毁了,那么,陈文志一辈子也就毁了,他会在底层,像条咸鱼一样,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楼家月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渗着血,准备说出:“我答应嫁给你——”
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楼家明的大笑声:“哈哈哈,杜老板,好久不见,您还好吗?哈哈哈。”
楼家月以为是在做梦,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哥和陈文志微笑着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他们回来了!
他们真的回来了?
楼家月闪电般地抬起头来,擦了擦泪眼,呆呆地看着陈文志和楼家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陈文志双手负在身后,如同顶天立地的汉子,看着杜月笙,也不知道畏惧,讽刺道:“君子只会成人之美,不会乘人之危,要真心喜欢一个人——”
杜月笙的脸庞**辣起来,他瞪着陈文志,想一枪崩了他,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没有这么做。
大概因为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吧,他确实刚想对家月下手,乘人之危。
家月看着文志,脸上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楼家明看到家月痴痴呆呆的样子,便走到自家妹子面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家月,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家月呆呆地看着大哥。
这真的,不是梦?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准备做出人生最错误的选择,他们就回来了?
楼家月眨眨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陈文志也走在她的面前,站在她和杜月笙之间,像堵墙似的,采取一种保护的姿势,楼家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才知道不是做梦,大哥和文志真的回来了。
在那个瞬间,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多月来压抑在心头的劳累和委屈,终于在这个瞬间得到释放。
她欣喜深情地看着陈文志厚厚的肩膀,心里掠过一阵又一阵暖流,不是幻觉,他们真的回来了,而且刚才,文志还讽刺了姓杜的,保护了她。
刚才她和杜老板的谈话,他们两个全听到了。
楼家月笑了,与此同时,脸上也烧红了,就像天边艳丽的晚霞。
楼家明拍着妹子的肩膀,对她安慰道:“好了,月儿,大哥和文志回来了,双鸿泰有我们作主,你不要担心。”声音像天鹅绒一般温柔。
杜月笙听到这里,一张老脸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
楼掌柜和陈师傅回来了,他想要家月迫于压力嫁给他的想法,只能又灰飞烟灭。
他有些羞愧,同时又有些愤怒。
这三个杭州外地佬,刚来上海没多久,太不识抬举了,在上海,如果有人得知他杜某愿意罩着他,不知道多高兴,佑计要磕头谢恩了,只有这三个人,不识抬举!
杜月笙板起了面孔。
风暴在心中聚集。
楼家月听到大哥安慰,干脆“哇”一声,扑进了家明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陈文志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此时此刻,看得清了,走了近了,他才发现几个月不见,大小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大概是因为内心扛着山一般大的压力吧。
文志一阵心疼,现在躲在大哥怀里痛苦的大小姐看上去多么娇小多么可怜,原来,大小姐一直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别的同年纪的小姑娘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时读读书,绣绣花,大小姐却因为他们两个去浙江山区找木材去了,所以一个女孩子,却掌管着一个大厂子。
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工人,这几个月,不知道她怎么撑持过来的。
陈文志十分佩服。
刚才回上海的路上,他还一直担心大小姐撑不住,可能双鸿泰已经关门倒闭了。
毕竟乱世当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可是现在回到厂里,才发现双鸿泰仍旧好好的,没有倒闭,工人们也都在,厂子甚至比他们走时还要大气干净。
大小姐年纪轻轻,却是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
陈文志钦佩地想,楼家就没有普通人。
楼家明看了一眼杜月笙,可能是因为他找到了木材,知道可以完成杜老板的别业,因此,胆气比从前壮了许多,他对楼家月安慰道:“妹子,你别担心,我带着钱回来了,工人下个月的工钱能够开出来,我想大家得了工钱,也不会闹事,所以别的事情,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楼家月脸上一红,杜月笙的脸上也热腾腾起来,心想,刚才他逼着楼家月嫁他的话语,可能这个姓楼的小子全听到了。
他明是劝妹子不要胡思乱想,实际是是告诉他杜月笙不要痴心妄想。
他堂堂杜月笙,在上海一手遮天多年,今天居然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外地小子奚落!
哼,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杜月笙在心底咬牙切齿。
因为丢人,所以觉得愤怒,杜月笙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他哪能被这三个杭州佬羞辱了去,因此,鼻子里重重哼一声,一张脸黑下来,如同锅底。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也看到了老大的愤怒,因此,“刷”地一声,纷纷拿出了身上的枪。
空气为之颤抖,杀机四处漫延。
杜月笙看向楼家明,对他慢腾腾地问道:“楼掌柜,这几个月你去哪了?刚才我和令妹说,几个月没看到你,不会跑路了吧。”
楼家明开始紧张,他努力笑了笑,想着怎么答复杜月笙好。
杜月笙拉下脸,对他不满地说道:“我今天又去我的别业看了,这春天马上要过去了,也没见你动工啊,六月了,六月了!楼掌柜,这泥人都有脾气,再说,我杜某可不是泥捏的,今天,无论如何,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说着一掌拍在桌子上,手下的桌子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