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七)
陈文志千头万绪,大小姐对她大哥说她喜欢他,可是她真的喜欢他吗?陈文志征征地望着自己一双劳动人民的手,她真的是喜欢他吗?是一时的新鲜,还是真的懂得他尊重他理解他?
陈文志又想起他心底的卢仙儿,他与卢仙儿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知根知底,在仙儿面前,他是轻松的,自在的,活泼的,他能够做回自己,就像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鸟儿在空中飞来飞去,可是在大小姐面前,他总是很紧张,很拘束,他好像并不是自己,就好像鱼儿被捞起来放进了鱼缸,鸟儿被剪了翅膀,放进了笼子。
陈文志既感动,又欣喜,此时还有惶恐,与为难。
他与大小姐,到底有没有明天?
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楼家明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说道:“好啦,妹子,我知道你喜欢文志,自从你愿意假扮他未婚妻,我就知道你的心思啦,你不用反复说起这件事情。”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陈文志睁了睁眼睛,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小姐那么早就喜欢他!当时大小姐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假扮他未婚妻,帮他安抚大哥和大嫂,他心里感动,与此同时也觉得奇怪,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为什么要跌落尘埃,主动来帮他?
后来,他思来想去想不通,便把这一切,归究于楼家的家教极好,大小姐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热心助人,有着菩萨般的心肠,所以她愿意帮他。
如今才明白过来,如同连环找到所有的环节,变得完整,大小姐愿意帮他,是因为她喜欢他!
陈文志内心涌起万千思绪,自从和大小姐认识之后,那些在一起的疑惑,如今都找到了答案,就好像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一幅完整的图画出现在陈文志的眼前。
大小姐主动提出要陪他来上海,因为她喜欢他。
大小姐来上海后,对生病的他细心照顾,因为她喜欢他。
大小姐愿意替他们照管双鸿泰,因为她喜欢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因为他,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女孩子,如同娇嫩的花朵般,可以吃苦受累,可以做下人的活!
陈文志想到这里,眼圈红了,鼻子长时间发酸,内心掠过一阵又一阵暖流。
他心想,他何德何能,配得到大小姐海一样深的感情!
他一个地位低下的手艺人,又如何能给大小姐幸福生活?
陈文志又感动又茫然。
房间内,家月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我还没说完呢,当时,我以为文志想不出解决雕花不重复的办法,便知道双鸿泰可能完了,但我又不想你和文志出事,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家明都好奇起来。
陈文志变得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到喉头。
楼家月清清嗓子,在房间里对家明说道:“姓杜的不是喜欢我吗?虽然他女人无数,我很讨厌他,可是为了保住你和文志的性命,为了保住双鸿泰,我原打算和文志那天晚上听完戏,第二天就去找杜月笙的,我答应给他做小,条件就是他放过你们和双鸿泰。”
原来如此!
陈文志得知真相,像木头似地呆站在窗前,眼睛睁得茶杯大,他任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可是他的心里是热的。
就像燃着一炉火!
大小姐真好!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两个人一起看戏,她总是充满伤感,时而哭时而笑的,所说的每一句话也像是话中有话,当时想不明白,现在则完全看清楚了。原来是她打算第二天去找杜月笙。
陈文志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无比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想出了破解之法,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大小姐恐怕已经是姓杜的小老婆了!
人生的转折,往往就是一念之间。
那个姓杜的可不是什么好人!黑道老大,女人无数,有了大老婆,小老婆,如今又有了北京会唱戏的孟晓冬,可他现在居然又盯上了大小姐。
可是转念一想,杜月笙在上海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尊严,论到财富和本事,远比他这个陈家村的穷木匠要好多了。大小姐却没有看上他,而是看上了他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对他青眼有加,真是让人温暖感动。
他都不知道如何报答大小姐这山一般高的深情。
他思来想去,眼下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慎德堂修建好,按期完工,然后让双鸿泰在上海站稳脚跟,扬名立万,财源广进吧!
房间里面,楼家明叹息一声,对家月说道:“傻妹子,你这份心意,真是让大哥感动,我想文志要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他肯定会爱上你的!”
爱?陈文志呆了一下,一颗心慌乱地跳动起来,不不不,他对大小姐只有无尽的感激,没有爱。爱要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的,轻松的,欢喜的,无拘无束的,可是他的爱全给了卢仙儿,他对大小姐没有爱。
陈文志如同木头柱子,征征地发呆。
没有爱能在一起吗,他怀抱着感激之情,娶了大小姐,对于大小姐是一种回报,还是一种伤害?
陈文志的内心升起迷雾,他没有经历过婚姻,所以十分茫然。他只知道父亲母亲相爱,所以他们家,虽然贫困,曾经却十分幸福。
房间里的楼家月轻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道:“大哥,还记得以前吧,你在上海找到我们,文志带你来酒店找我,你看到我和文志住一个房间,你拉我出去谈话,你说文志毁我清誉,污我名节,你要去向他提亲,如果他不同意,你就要让他好看。”
只觉得轰雷炸顶,陈文志的面孔瞬间烧红,没错,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楼家明来到酒店,发现他和大小姐共处一室,那种震惊和愠怒的目光,他后来拉大小姐出去谈话,原来神色间是怒气冲冲,十分不悦的,可是后来回到酒店,三个人重新见面,他又变得心平气和了。
原来是大小姐和他说了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