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四)
文志紧紧地抱着孩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了看她,只见孩子长得很漂亮,她的脸上既有大哥的影子,也有仙儿的影子。她有仙儿那样秀气美丽的五官,也有大哥雪白的皮肤。
总之,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文志笑着对李家人说道:“孩子长得很漂亮,小腿也有劲,刚才走得很好,开春应该能跑呢。”
李人杰嫌弃似地说道:“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卢仙儿皱了皱眉。
陈文志知道舅舅重男轻女,便也当作没听见,从带过来的礼物里拿出金子打的长命锁,又拿出一个银碗一双银碗筷,然后是金手镯金脚链,这些金灿灿的礼物,立马让晦暗的李家变得明亮起来。
李人杰和太太立马笑容满面。
他们知道文志真的在上海发了财,从前只是听说,现在看到他出手如此大方,知道传说是真的。
李人杰变得喜气洋洋起来,老脸焕发着光彩,喃喃地说道:“文志哪,你这个作舅舅的真大方!”
一出手就送大堆金子银子,可不是最大方的舅舅。
陈文志微笑说道:“双双生下来的时候,我在上海,她办满月酒的时候,我也不在,所以是我应该送给孩子的,双双,喜欢吗?”
他把长命锁挂在双双的脖子上,穿着红棉袄的孩子摸了摸金灿灿的长命锁,“咯咯”地开心笑起来。
仙儿却听得抹泪,这些金器,原本应该是父母亲准备的,只可惜她命苦,她生孩子时,父亲已经过世,母亲已经不知沦落到何处。
霸占了家产的大妈和兄长,看不起她是小老婆生的,就当她死了似的,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表示。
也因为这个原因,卢仙儿一直被公婆看不起。
从前,她如同公主,高高在上,现在,她命贱如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她早就寻死多次了。
卢仙儿看着那一堆金灿灿的礼物,心里痛苦又温馨地想,文志肯定是心疼她,知道娘家已经没了,所以才代她娘家办了这些宝宝的满月礼物吧,文志真好,真细心!
她却不知道,陈文志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代他买这些宝宝礼物的是楼家月。
陈文志哄了外甥女一阵,双双嚷着要妈妈,并且朝红着眼圈的卢仙儿伸出手去,陈文志便放她下手,仙儿距离他两米的地方蹲下身,伸出手,双儿便摇摇晃晃地朝着妈妈走过去,等到走得近了,便扑向妈妈的怀抱,发出快乐的笑声。
卢仙儿的脸上在这个瞬间也焕发出光彩,她紧紧地抱着女儿,亲了宝宝的脸一口,然后有了笑容。
陈文志将这些全部看了一眼,心里发征,心想仙儿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她现在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母亲了。她深深地爱着她的孩子。在母亲的心里,是无所谓重男轻女的,只要是自己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她都会爱得要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人杰咳嗽一声,陈文志才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又拿出事先买好的名烟名茶上等布料,分别递给舅舅和舅妈,告诉他们,是他专程从上海给他们带的礼物。
李人杰闻了闻外甥送的烟,高兴地说道:“上海的烟就是好!”说着美滋滋地笑起来,对陈文志说道,“文志哪,在你小时候,舅舅就知道你有出息,你现在是本事了发财了,听说你在上海办了一个木雕厂,叫什么泰?”
陈文志微笑地回答道:“双鸿泰。”
双鸿泰?舅舅是文化人,微笑问道:“是鸿福齐天的鸿,否极泰来的泰?”
“对,舅舅果然是读书人!”陈文志奉承舅舅。
奉承话人人爱听,李人杰高兴地大笑,朝着小外甥直竖大拇指,他对陈文志不吝赞美:“文志哪,作为木匠,做到了大掌柜,你真是人才啊!卢连海也从木匠做到了老板,但他用了四十年的时间,而你只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文志哪,好外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陈文志只好努力地微笑,客气道:“谢谢舅舅过奖。”
李文昌在角落里听着,脸色变了又变,父亲每夸弟弟一次,他的心里就如同刀扎一次。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他们两兄弟一直这样对比着,小时候,父亲还在世时,弟弟比不上他,后来父亲过世了,他过继给舅舅作儿子,便一年一年地比不上弟弟。
他知道,父亲每夸弟一次,对于十几年前他的选择,他就后悔一次,而他李文昌,就会愧疚难过一次。
他把弟弟进城读书的机会抢来了,可是结果怎么着,他仍然一事无成。
他是一个废物!
李人杰高兴地满面笑容,又拿起陈文志送的好茶闻了一闻,看着包装盒上的名字念道:“哟,earl grey tea,英国红茶。唉呀,文志,这是外国货,我只喝过我们西湖的龙井,这外国红茶,一定要好好品尝!”
陈文志谦虚地笑,温和地说道:“想舅舅喜欢喝茶,其实论到绿茶,还是咱们杭州的好,所以我就买了国外的红茶,这是英国的伯爵茶,带来给舅舅尝尝,舅舅待我们兄弟如同亲生父子,我一直铭记在心。”
说到这里,陈文志看向大哥,给他一个笑容,李文昌却当作没看见,陷在自己的心事里出不来。
陈文志有些难堪,他不知道大哥怎么了?亲兄弟一年多没有见面,可他今天来探望他们,如今进门也两个小时了,大哥一次招呼也没有与他打。
李人杰在那里放声大笑,声震屋脊,他对陈文志夸奖道:“论到孝顺,还是你最孝顺!”
最孝顺?李文昌又双肩一震,心头惨痛,果然,在长辈的心里,只看得见有出息的孩子。
他心里冤屈,不服气,想他明明读书那么好,为什么他一个读书人反倒混得不如一个做木匠的?
这黑白颠倒的乱世!
李文志满腔的愤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