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六)
楼家明心里着急,紧张让他崩紧了全身的神经,他站起来,又缓缓坐下,后背汗出如雨。他迷惑不解地看着陈文志,一颗心跳得又快又猛,与此同时,额头上渗出黄豆大小的冷汗。他不明白,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陈文志怎么突然想起要看报纸?他以为这是上海双鸿泰吗!他在自己家中,早晨醒来,吃个白粥油条,然后慢慢喝个茶,由他读报纸给他听。
楼家明无法理解此时此刻陈文志的怪异行为。
时钟滴滴答答,时间转瞬即逝,他不把握时机,却在浪费时间!
陈文志也不对楼家明解释,他站起身,走到放报纸的地方,拿起那厚厚一摞报纸,仔细翻阅起来。报纸有全英文的,有全法文的,他看不懂,因此,放到一边,幸好大部分是中文的,他可以看得明白。
不过从这种全世界订阅的报纸来推断,也就是说第一夫人不但有看报的习惯,而且全世界各地的报纸她都有关注,可见,第一夫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夫人,她也是一个有思想的女人,是一个有远见和主见的女政治家。
陈文志轻轻地翻阅着那些报纸,他心里敬佩地想,自从七七事变后,这些晚上,第一夫人没有睡一个好觉吧。
因为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的眼界和远见,早就是一个政治家的眼界和远见了。
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看到这些报纸肯定难受。因为报纸上报道的,都是各种负面消息。
陈文志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挑选自己中意的一些报纸出来。报纸头版头条写着“7月15日,**中央将《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送交蒋介实。《宣言》提出发动全民族抗战、实行民主政治和改善人民生活等三项基本要求,重申**为实现国共合作的四项保证。”“17日,**代表周恩来等在庐山与蒋介实继续谈判。”
陈文志看得入神,挑选得十分仔细。
楼家明越来越迷惑不解,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鼓起勇气,走到陈文志身边,对他小声提点着,他又是挤眼又是指着自己手腕上的腕表,让他注意会面的时间!
第一夫人可不是普通女人,她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当时庞大哥安排他们会面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很快,一小时要过去了。
他们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做,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吧,如果再延搁下去,这次会面肯定是失败的!
这个时候,陈文志拿起一叠自己挑中的报纸,走到宋美灵面前,对她恭敬地说道:“夫人,你看看。”
宋美灵一征,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看了看陈文志,心里有些不满,对他皱眉说道:“陈师傅,这些报纸我早就看过了,如果你没什么事,你就回家看报纸吧,我没有时间奉陪了。”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心想,自己太过怀念少女时代初见那个小木匠的美好时光,他在自己的记忆中美化了,所以当庞三多提出小木匠要见她时,她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如今看来,自己真是肤浅无知,陈文志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木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事实证明,自己纯属浪费时间!
宋美灵思着想着,脸上冷冷的,如同罩着寒霜,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楼家明羞得满面通红,难堪地站了起来,陈文志到了这一个地步,也就无所畏惧了,索性将自己手上的报纸往前一递,定了定神,对宋美灵说道:“夫人,我挑选的这些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的,都是社会各界人士在高声呼吁联共抗日,夫人,我要你看的是报纸吗?我要你看的是民意,听的是民声,感知的是民心!”
什么。宋美灵猛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陈文志,内心十分震惊,小木匠语出惊人,倒是让她十分意外。
宋美灵静静地凝视着陈文志,眼睛睁得茶杯大,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愤怒。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楼家明在一旁吓得直抹汗。
陈文志不卑不亢,平静坦然,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七七事变的第二天,我得知消息,家明要我逃往香港,我就想这次也像上次军阀混乱那样逃吗?之前是中国人跟中国人打,我可以从杭州逃到上海。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外国人打我们中国,他们烧光杀光抢杀,我能就这样放下一切,为了自己的生意,逃走吗?我不能。”
宋美灵眨眨眼睛,点点头。
楼家明紧张地牵了牵陈文志的衣服,示意他别胡说八道了,否则的话小命不保!
陈文志看他一眼,楼家明面色苍白地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告诉他一个小时会面的时间已经到了,如果他再絮絮不休地胡乱说下去,第一夫人估计会暴怒,刚才,她明显已经很不高兴了。
但是陈文志知道,这次离开,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他装作没有看见楼家明的提醒,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继续说道,“夫人,我是一个手艺人,也是一个生意人,我是这个国家的百姓,我看到日本鬼子侵略我们的国家,我伤心,愤怒,我希望尽快赶走他们,以牙还牙,以暴治暴,所以我决定做点什么,因此,我没有急着去香港,我来了南京,我想为这个国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来的时候,上海的杜月笙黄金荣张笑林他们找到我——”
什么?宋美灵一征,这上海三大亨因为名气太大,她早就听说了,她和老蒋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将他们清理干净,这样上海他们就放心了,但因为一直内忧外患,抽不出时间精力动手。
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找到小木匠。
陈文志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们找我来干什么,我是正经手艺人,一直看不起他们青帮什么的黑道,可是那一天,上海三大亨告诉我,他们要联共抗日,如果政府不同意,他们就自主联合起来,现在,他们三个人成了一条战线,在保卫上海,如果日军侵略上海,他们会誓死保护,他们说,哪怕全部死光光,也不能日本鬼子占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