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五)
陈文志瞪了楼家月一眼,对她沉脸骂道:“不要说了!有意思吗?”
四周的空气变得凝重,如同铅板。
楼家月噤了声,一颗心如同油煎火烧,她对陈文志说道:“我要去请医生,不然耽误了病情,恐怕会变得更严重!”
她眼眶发红,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初到上海创业时,文志生病,现在呢,则是两个孩子来香港生了病。
这次的情形明显比上次要恶劣,当年在上海,她有父亲这个靠山,随时会给她汇钱,而且文志是成年人,抵抗力要好许多。
可是现在,爹娘已经去世,女儿没有继承权,楼家的老钱被大哥败个精光,两个孩子生了病,孩子的抵抗力没有大人好,而且大宝才两岁!
楼家月不敢多想,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她就会越来越害怕,
她的四周没有保护罩,也没有依靠,只有洪水猛兽。
陈文志却没有回答,面沉似水地思索着,请医生,哪里来的钱?所有的钱全部捐出去了,剩下楼家一点老钱,到了香港后,家明又是开店又是办厂安家的,全部花光了。
他不敢看家月的眼睛,哑声说道:“明天再说吧。”他的心里抱着希望,也许,过了今晚,孩子们就会奇迹般的恢复健康,可是奇迹真的会发生吗?
楼家月便也沉默了。
然而,事与愿违,到了后半夜,两个孩子突然发起高烧来,而且高烧不退,大宝甚至出现呕吐浑身抽搐的可怕现象。
楼家月吓得面如死灰,手忙脚乱地叫醒陈文志,对他充满恐惧地说道:“快,快去请医生,不然,孩子要出事了!”
陈文志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按亮灯,赤着脚去查看两个孩子的病情,只见复兴小脸通红,高烧不退,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小而瘦弱的身体却一阵又一阵地神经质抽搐。
陈文志的一颗心如同石头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沉,要沉到深渊里去。
大宝也和复兴一样,病情发展得飞快,白天还能说话,精神也不错,可是此时此刻,已经小脸通红,额头上没有一滴汗。呕吐物不时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来,陈文志吓得立马把原本平躺着的孩子侧着睡,以防呕吐物堵塞他的气管,一旦气管被堵,几分钟就小命不保了!
陈文志定了定神,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对楼家月说道:“孩子们在睡觉呢,你慌什么。”
楼家月面白如纸,紧张地说道:“叫不醒他们,一直叫不醒!”尽管抽搐呕吐,但两个孩子自始至终闭着眼,仿佛他们的灵魂早己脱离了躯壳,在极远的地方游荡。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隔几分钟就摸摸两个孩子,知道他们已经高烧不退好几个小时了,后来她害怕了,便试图唤醒两个孩子,让他们起来喝点水,也许多喝点水,就能退烧,可是不管她如何呼喊摇晃他们,两个孩子好像被施了魔法,总是叫不醒。
他们仿佛被恶梦困住了!
楼家月实在是吓到了极点,才叫醒陈文志。
如今看到两个重病中的孩子,她六神无主。
陈文志睁了睁眼,彻底清醒,对楼家月训道:“你乱说,怎么可能!”
楼家月急得眼圈都红了,对陈文志骂道:“你不相信,你自己叫他们!”
陈文志清清嗓子,看向复兴和大宝,他轻轻地温柔地唤他们的名字:“大宝,复兴,起来喝水——”
可是大宝复兴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如同石头人,仿佛沉浸在长长的睡梦里。
陈文志看了一眼楼家月,又提高音量,再次喊道:“大宝,复兴,起床喝水。”
声音震耳欲聋,在深夜里,显得非常可怕。
两个孩子仍旧像木头做的,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陈文志也有点慌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复兴的小脸,此时此刻,小脸烫人,如同火苗一般,可是额头上一滴汗水也没有。
庞复兴自从跟着陈文志来香港后,便把舅舅视作最亲的人,平时总是要让陈文志抱,拿她的小脸去贴陈文志的脸。平时复兴的小脸是鲜嫩芬芳的,就像春天的花朵,可是此时此刻,除了吓人的滚烫之外,再无其它触感。
在陈文志的拍打下,复兴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陈文志害怕了,他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害怕。他眉头紧锁,双唇紧抿,手上用力,扶起大宝,摇撼着他的双肩,小孩子剧烈地前后晃动起来,如同牵线木偶,陈文志沙哑地唤道:“大宝,醒醒,快醒醒!”
大宝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双眼紧闭,高烧如火。
楼家月再也止不住,“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听到楼家月哭,陈文志彻底地慌了,他面色苍白如纸,手脚颤抖,对楼家月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别哭,我来想办法,去请医生,请医生,现在就去,你给我钱——”
钱?楼家月一呆,闪电般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陈文志,她反问道:“你问我要钱?你是一家之主,你找我要钱?!”她的脸是骇人听闻的神情,她像个疯子似的,直问到陈文志脸上去。多日来的委屈与恐惧,全部如同山洪般暴发。
陈文志退后一步,他身无分文,只得摇摇头,无奈地解释道:“家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在双鸿泰几年,从来都是账面上的钱,我自己没拿过分文,后来卖掉双鸿泰,家明一次性把所有的收益分红都给我了,结果我全部捐给国家作军饷了,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呀。”
这件事不提则己,一提楼家月就气炸了肺,她黑了脸,浑身颤抖着,咬牙恨声说道:“陈文志,我问你,你现在后悔没有?!当时你要当英雄好汉,把所有钱捐出去,我不同意,叫你留一部分,以作不时之需,一个人活一辈子,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你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孩子生病了都没钱治病,怎么办呀,呜呜呜,呜呜呜——”
楼家月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离开上海,来到殖民地香港,原以为会碰到在上海创业时碰到的那些困难,比如文志生病,与兄长失联,第一笔生意就碰到一个黑社会,但是没有,艺华盛一切发展得很顺利,如同车轮上抹了油,他们也没有与兄长失联,两家人一直紧密地生活在一起,一个楼下一个楼上,热闹非凡。
但是她的孩子,还有文艺的孩子生病了,这是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