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九)
家月点点头,对文志微笑说道:“对呀,哪天我找本历史书给你看看。”
到了这个时候,陈文志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文化的人,他凝视着楼家月,眼里有着星光,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家月,让你在家带孩子真是可惜了,你比我有文化多了!”
陈文志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娶到这样的优秀妻子。
家月笑起来,骄傲地抬起头,对文志认真说道:“没错,我并不比你和我大哥差。我现在在家带孩子只是暂时的,等孩子长大了,你要是再伤了我的心,我肯定要去外面的!”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她想像一个男人一样去外面的世界打拼,创下一翻事业,这些年来,忙着理家,忙着带孩子,又在失去大宝的惨痛阴影中挣扎了将近一年,她再也没有提过年轻时的梦想。
现在两个孩子还小,时刻不能离她左右,梦想也只能暂且搁置。但是想起来,楼家月还是有遗憾的。
她心想,难道她一辈子,真的只能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吗?像这世上万千的女人一样?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她要改变,现在却没有改变的条件。
陈文志莫名想起楼家明提到的“离婚”两个字,不由心惊肉跳,他试探着问道:“家月,如果我伤你的心,你会跟我离婚吗?”
家月一征,认真想了想,平静说道:“如果你再伤了我的心,我确实很可能和你离婚的。文志,我们中国也重男轻女,这就是我为什么出生在不错的家庭,有知识有文化,却始终只能呆在家里做主妇的缘故。”
楼家月说到这里,眼神有些伤心,她定定神,继续说道:“但是我想说,人与人之间,是生来平等的,女的和男的一样,男的能做的事,女的也能做。所以,你要是让我伤心了,我会与你离婚的,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不想这样呆在家庭里,就像一件老旧的家具,白白地浪费自己的生命。”
陈文志听得畏惧起来,立马笑了笑,讨好说道:“对对,女人能顶半边天,再说,你很有本事的。你嫁给我是下嫁了,我能娶到你,是祖坟冒青烟了。家月哪,你放心,我不会伤你的心的,我伤谁的心,都不会伤你的心!”陈文志说这些话时,看着楼家月,表情十分的诚恳坚定。
这些年来,他发现他渐渐离不开家月,就像他离不到家明一样。三个人历经人生的劫难苦楚,已经变得比亲人还要亲了。
家月听到这里,看着陈文志,对他微微笑着,调皮地眨眨眼睛,狐疑地说道:“哦,是吗,你那个小青梅,你现在已经忘记她了?”
陈文志才猛地想起卢仙儿。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心中一痛。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红,一颗心开始牵肠挂肚,此时此刻卢仙儿还好吗。他们已经快有两年没见面了吧,自从来了香港后,他便与大哥大嫂一家失去联系。
如今日军全面侵华,杭州还好吗?日本鬼子到杭州时,他们有没有躲到陈家村去?
他们还平安吗?但愿他们还平安吧。他写回去的家书,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陈文志定了定神,把内心的伤痛藏好,努力笑了笑,对家月轻轻地说道:“唉呀,夫人,你不要说玩笑话了,我早就当她是我大嫂了,现在来香港快两年了,我都与他们断了消息。唉,如今这世道,但愿我大哥大嫂,还有庞大哥与我妹妹,他们全部平安吧。”
楼家月听到文志的表态,抿嘴甜甜地笑了。
她相信他的话,至少这几年,陈文志不会像从样一样,总是红着眼睛发呆,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望着远方,她叫他半天没反应了。
现在的他,比起从前的他,已经好多了。
这是巨大的进步。
楼家明有外面游荡了几天,口袋里没有钱,才想起他是艺华盛的大东家,回到艺华盛来拿钱了。
陈文志从李掌柜那里听说大东家回来了,立马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在楼家明的办公室门口逮住了他。
家明看到文志,开心地笑了,顽皮说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六月飞霜呀,从来都是我往二东家的办公室走,大东家从来没来过我的办公室,要不要进去坐坐?”
文志往里面瞅一眼,只见办公室冷冷清清,积满尘埃,那灰尘几乎有布帛一般厚。
家明的这间办公室完全是一个摆设,因为他压根不办公,他平时有生意上的事,直接去文志的办公室找他商量,没有生意上的事,他就像一只花蝴蝶,在香港五彩缤缤的花间里飞舞。
陈文志讽刺道:“不用坐了,都是灰,没法坐。”
家明笑笑,不再搭理文志,又要往外面走。
文志跺脚说道:“唉呀,家明,你这样一天到晚在外面游荡也不是办法!你家里两个太太每天唉声叹气的,我看你再这样下去,她们要找我告状了!”
听到这里,家明有些愧疚,他停下脚步,定定神说道:“文志,我是有些对不起思雅的,她是个好太太,世界上最好的太太,可我管不住自己,人不风流枉少年呀,我那个小明星,唉呀,皮肤那个鲜嫩,就像春天的花朵似的,我被她迷住了,哪天带她来见见你,也让你认识一下她的小姐妹——”楼家明说起外室,就脸上发出光彩,神情都是得意洋洋,爱恋不己。
“你少来。”陈文志正色道,“我不好这一口。你妹妹要是听见你的这种话,估计要和你拼命!当年大宝的事,如果不是我对她一心一意,她肯定不会原谅我。”
家明也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点点头,用手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满面悔色地说道:“我错了,文志,这话不要对我妹妹说,那行了,我走了。”
“等等——”陈文志如同拦路虎,伸出手,拦住家明的去路,他对家明说道,“有事找你。”他紧紧地拉着家明的手。
“什么事?”家明一脸不耐烦。
陈文志认真道:“成立工会的事,上次话讲到一半,你就溜了,你今天得讲清楚,讲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同意我在香港成立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