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二)
想到这里,陈艺志努力笑了笑,对楼家明继续劝说道:“家明啊,凡事要向好的一面看,乐观一点对不对,现在虽然仍然是在战争,但好歹是内战,至少我们把外敌赶跑了是不是?也许过不了几年,内战就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回国了呀。”
他就是这样想的,抗日战争胜利,这就是进步!和楼家月做夫妻多年,他已经感染了她的乐观坚强。
楼家明没精打彩地看了一眼陈艺志,对他说道:“艺志哪,除了以上原因,我不愿当这个中华总商会的副主席,还有一个原因。”家明原本仰靠在椅背上,说到这里,半坐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新加坡华人社团大都处于停顿状态,中新两国基本上也没有政治接触,只有这个中华总商会是一个刺头,一直在为中新贸易两边奔波。”
没想到,陈艺志听到这里,却咧嘴一笑,不屑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其它华人社团叫我当他们的领导,我不愿意的原因!”
什么?楼家明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陈艺志愉快地说道:“哼,身为华人,却忘记国家,简直禽兽不如,他们还有脸叫华人社团?我看他们应该叫新加坡社团,新加坡走狗?”
家明哭笑不得。
陈艺志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愿意当这个中华总商会的主席,就是因为它身为华人不忘祖国,一直致力于中新贸易啊,家明,做人要目光长远,你想,现在新加坡是亚洲四小龙,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国贫穷落后,弱小无助,在未来的许多年,我几乎可以肯定以及确定,新加坡完全可以帮助中国发展经济!”
什么?如同平地一声雷,楼家明惊得站起来,气狠狠地扔了手上的烟蒂,对陈艺志讽刺说道:“我看你是当官当上瘾了,爱国爱得发了疯!你是孙中珊和庞三多附体是不是?不好意思,这个国啊,你要爱就继续爱吧,我总之是爱累了,不打算爱了,余生我只想好好爱自己,爱自己的家人,所以,陈艺志,不管你如何劝说,这个中华总商会的副主席,我是不会当的!”
陈艺志张了张嘴,知道劝说不动,沉默下来。
楼家明咬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陈艺志一眼,对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它华人社会不肯与中国联系,宁作新加坡的走狗,这背后的原因啊,肯定是新加坡政府不愿意呗!你当这个中华总商会的主席,和国内的人走得太近,别到时候得罪了新加坡政府,搞得我们全家在新加坡呆不下去了,艺志哪,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在人家地头,就要揖鳞敛翅地过日子,你懂不懂啊?”
陈艺志却坚定地说道:“总之,这个中华总商会的主席,我肯定会当下去。”语气斩钉截铁。
楼家明对天翻了一个白眼,摇摇头,一阵风似地出门去了。
从此后,陈艺志就当上了新加华中华总商会的主席,楼家明苦劝不听,陈艺志也就由着他了。陈艺志兢兢业业的当他的中华总商会的主席,为中新贸易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楼家明吃喝玩乐,当他的闲云野鹤,大家各得其所。
在陈艺志的主持事务下,中华总商会为了中新两边的贸易做了许多贡献,渐渐在中国有了很大的名气。
这一天晚上,陈艺志忙完一天的工作,走出中华总商会的办公室,打算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新加坡的天黑得晚,走在外面,也仍有一丝丝亮光,路灯亮起来了,如同骆驼渴睡的眼睛。
巨大笔直的棕榈树在夜风中摇动着树冠,在月光的照射下,树冠如同钻石似的闪闪发光。
陈艺志伸伸胳膊,舒展着劳累了一天的筋骨,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陈先生?”
他愣了愣,想着是叫他吗?但是他的朋友里面,这么客气地称呼他为“陈先生”的人几乎没有,因此,陈艺志便继续低着头朝前走路,这个时候,又是一声“陈先生”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要大一点。
陈艺志震惊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陈先生——”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他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马路的对面,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从一辆黑色的大车上下来,他的帽沿压得低低的,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又叫了他一声“陈先生——”隔着马路,陈艺志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那个男子高大清瘦,模样十分好看,是个中国人。
陈艺志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马路对面的中年男人是谁?只觉得有一些些眼熟,但是脑海里使劲地思索,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认识他吗?如果不认识,那马路对面的人分明对他扬着手,一张笑脸呈现,热情洋溢地叫他陈先生,明显那个中年男人认识他。
陈艺志便站在原地,脸上也浮现出客气的笑容,等着那个人。
他整个人如同置身迷宫,心底的问号是一个接一个地升起。
天色又黑了几分。夜风变大了,吹着两个人的衣摆。
中年男子压了压帽沿,然后如同一只猛兽似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陈艺志走过来。
陈艺志呆呆地看着他。
中年男子一直走到陈艺志的对面,才哈哈大笑着,伸出一只手,对陈艺志招呼道:“陈先生,一别多年,别来无恙乎?”
一别多年?好像他们真的见过?陈艺志没有伸手,睁着疲倦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的帽沿压得低低的,又选择在晚上出现,分明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那么他到底是谁?他说与他陈艺志见过,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中年男子看到陈艺志好像没有想起他是谁,便哈哈大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掀帽子,露出真容。
浓眉大眼,气质儒雅得出奇。
“陈先生,你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周嗯来啊!”
周嗯来?听到这个名字,陈艺志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对方,他的一颗心跳得又快又猛,只见他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如同宝石般发亮,可不是周嗯来?
陈艺志立马激动地伸出自己的手,周嗯来也微笑着伸出他的手,两个人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
两个男人的手在半空中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艺志对周嗯来欢喜地说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有哪一天忘记你!”
分别那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的约定,他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已经成为他心上的烙印。
周嗯来笑起来,看了看四周,对陈艺志压低声音说道:“我这次专程来新加坡,就是来找陈先生的!”
陈艺志愣了愣,看向周嗯来,只见面前的周嗯来与他记忆中的年轻人有了出入,他仍旧长得好看,只是那原本清炯炯的大眼睛写满疲倦,脸上也有了许多沧桑,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
岁月是公平的,它改变得每一个人。
他们在船上初遇,然后再也没有见面,这一别将近十年,当年那个意见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变成了历经沧桑的中年人了,而他陈艺志,不知不觉,年近五十,即将迈入老年。
时光匆匆如流水。
一生,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过去了。
周嗯来看到陈艺志沉默,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对他压低声音说道:“陈先生,这里不方便说话,请问,有没有好的说话去处?”
陈艺志一呆,快速地看向周嗯来,他有些讶然,只觉得周嗯来如同侦探,警觉度要远高于一般人,不过,他实在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因此,点点头,体谅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到我家里去坐坐,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