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九)
陈艺志向前一步,充满希望地对楼家月央求说道,“那么,夫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看到陈艺志脸上的笑容,楼家月心头一阵厌烦,她瞪了一眼陈艺志,对他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妹妹,是你外甥,你怎么不自己劝说他们,一定要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艺志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脸涨得通红,看着楼家月,脸上都是讨好的神情,他对她恳求说道:“三个孩子不都是你亲自带大的吗?复兴也说了,在她的心中,你比她的亲妈还要亲,这些年,我忙着做生意,没顾得上孩子,孩子们和你最亲,所以让你想办法呀。”
如果说这些人里面,三个孩子肯听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楼家月。
楼家月心里高兴,没错,三个孩子和她最亲,平时对她言听计从,可眼下这个时候,是平时吗?
十八年没有联系的亲戚,突然来认亲,别说孩子,换了她楼家月,她也接受不了。
真当孩子是没有生命的家具?还是流浪的小猫小狗?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用感情去呵护,它们就会变成石头。
她懂得这个道理,但是陈家兄妹仿佛不理解。天色越来越黑了,四周寂静如同山谷。
楼家月皱着眉头,喃喃地道:“陈艺志,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没办法,这三个孩子,现在像铁石般顽固,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相公哪,你摸着良心问问,换了你自己,你爹娘十八年对你不闻不问,突然来认亲,然后二话不说马上要带你走,你会同意吗?”
陈艺志也知道时间紧迫,确实是强人所难。
不过现在没办法也要想出办法。
他走到楼家月面前,拱了拱手,恳求道:“夫人哪,算我求你,我不能再对不起我妹妹了!”
楼家月沉默不语,缓缓说道:“那我也只能尽力,不能保证成功。”
陈艺志高兴起来,心头如同移去一块大石,他拍楼家月的马屁,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奖说道:“太太是女中诸葛亮,咱们做夫妻这二十多年来,每次我陈艺志遇到大灾大难,自己无能为力时,夫人都能逢凶化吉。夫人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楼家月听着这些奉承的话,止不住笑了,她挥挥手,对陈艺志说道:“唉呀,这个时候,你拍马屁也没用,走吧走吧,先去做晚饭,什么事等吃了饭再说。”
陈艺志点点头,夫妻俩走出书房。
楼家月走到陈文艺面前,对她微笑说道:“文艺,这天色不走了,一会,你到厨房和我一起做晚饭。”
陈文艺愁眉苦脸,听说嫂子要她去厨房,便有些为难,她做了将近二十多年军官太太,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就不知道如何做饭了。
楼家月对她眨眨眼睛,轻声说道:“我做饭的时候,复兴最爱帮忙,你到厨房来就可以和复兴见见面说说话。”
原来如此,陈文艺的心中掠过一阵暖流,她笑了起来,对楼家月感激地说道:“谢谢嫂子!”
楼家月笑笑,两个人说着话走进厨房,陈文艺只是站在厨房里,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用做,楼家月走到厨房门口,对着复兴的房门扬声喊道:“妹妹,做晚饭啦,来,帮舅妈烧火。”
也不知怎么的,听到嫂子叫自己的女儿“妹妹”陈文艺听得鼻酸,因为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叫自己的。
果然,楼家月话音刚落,庞复兴的房门立马打工了,她如同一只小兔子,快速地走进厨房,叫了一声“舅妈”,然后就轻车熟路似的往灶间窜去,她打算烧火。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和舅妈呆在一起,舅妈洗衣服,她就帮着递个盆,舅妈做饭,她就帮着烧水,舅妈插花,她就帮着递个剪刀花瓶什么的。
舅妈让她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事情,让她的心里温暖甜蜜。
她庞复兴是何其不幸,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爹娘抛弃,而且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有了一脸麻子。她庞复兴又是何其幸运,有天下最好的舅妈,她美丽温柔,聪明善良,视她如亲生骨肉,让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爱。
在复兴心里,天底下最亲最爱的人,就是楼家月。
舅妈对于复兴来说,就像她的名字,家里庭院中的月亮,美丽温馨皎洁甜蜜。
然而,当复兴往灶间走去的时候,却看到角落里,陈文艺像根木棍似地站在那里,她对她温柔地笑着。
庞复兴呆了一下,好像没看见,然后硬生生地转过身,打算回屋。
无论如何,她接受不了这个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亲妈。
她再美再温柔,在庞复兴的心里,却只有仇恨。
看到复兴的神情动作,陈文艺脸上的笑冻住了,一颗心好像一颗小石子,往深谷里坠去。
当庞复兴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楼家月出声了,她说道:“妹妹,我弟妹是军官太太,不会做饭,来厨房是陪我说话的,这是咱家的亲戚,你总不能因为厨房里多了一个亲戚,就不帮舅妈做事了吧。”
听到这里,庞复兴停下了脚步,没错,舅妈的亲戚而己,她为什么要避她如瘟疫,不是有人说过吗,最好的报复不是恨,因为恨是爱的对立面,最好的报复是漠视。
如果她要报复她,那么,就当她是空气。
因此,庞复兴又转身回来,走到灶间坐下烧火,她决定当陈文艺如透明人,漠视她的存在。
灶间火光熊熊,红色的火焰映照着庞复兴的脸,可是她的一张小脸,却并没有受到温暖火光的感染,仍旧冷若冰霜。
在接下来的做饭时间里,庞复兴说到做到,如同一个聋子哑巴,陈文艺搭讪着走到她的身边,问她喜欢吃什么,欣赏什么颜色,最爱看什么书,庞复兴全部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最后陈文艺大失所望,流着泪,转身出去了。
楼家月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借着做饭的机会,让她们母子熟悉起来,这个计划已经宣布失败了。
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挫折,绝望感就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吃晚饭的时候,三个孩子仍然闪电似地出来,整齐划一的快速吃完了晚饭,然后不约而同地,闪电似的回了房间。
自始至终没看陈文艺一眼,也没与她说一句话。
陈文艺的眼泪如同泉涌似的。
楼家月便知道,这借着吃饭的机会熟悉起来的机会也宣布失败。
怎么办?
楼家月接连碰壁,束手无策。她收拾完晚筷,内心愁苦不堪。
三个大人呆在堂屋里,愁眉苦脸地互相对坐着叹气,夜深了,谁也睡不着。
陈文艺仿佛是水做的,这眼泪就没有干过。
时钟“滴答滴答”,这响声好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大人的心里。
陈艺志黑着脸,烦恼地走来走去。很快,天就要亮了!
时间不等人啊!
当公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楼家月站了起来,对他们两个说道:“时间不等人了,这是最后一个办法。”
最后一个办法?陈艺志呆住了,闪电般地抬起头来,迷惑不解地看向楼家月。
陈文艺也抹了抹眼泪,看着聪明的嫂子,大眼里射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楼家月看了看他们两个,对他们斩钉截铁地吩咐道:“一会不管我做什么,你们不许阻止。”
陈艺志的内心一阵不安,他着急地看了看楼家月,想问什么,楼家月挥了挥手,制止了他,她对他们说道:“总之,你们要听我的话,不许阻止我,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如果他们出面阻止,那么最后一个办法也会失效。
陈艺志和陈文艺互相看看,只好点点头,此时此刻,在楼家月面前,他们温驯如同绵羊。
楼家月便对他们道:“那你们回房吧,我保证明天一大早三个孩子和文艺回去。”
陈艺志和陈文艺一肚子疑问。
但看到楼家月镇定和平静的神情,便也就放了心,回屋休息去了。
楼家月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藏在袖间,然后转身进了老大老二的房间,老大老二还在被窝中,楼家月推醒他们两个,对他们平静坚定地说道:“你们去妹妹房间,我有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老大老二看清楚是舅妈,立马放了心,又想起舅妈从前的许诺,如果舅舅逼着他们跟亲妈走,那舅妈就带着他们三个离家出走,现在应该是时候了。
老大老二会意,立马点点头,兴奋地穿好衣服,悄悄地去了复兴房间。
楼家月带着老大老二敲开了庞复兴的门,复兴的误会和老大老二一样,她立马穿戴好一切,甚至还有些感动和兴奋,舅妈终于肯兑现承诺,要带着他们三个离家出走了。
舅妈是一个讲诚信的人,从小到大,她都是说一不二的。
舅舅人虽好,但是蛮横霸道,比起舅舅,他们三个更喜欢温柔体贴的舅妈。
三个人站在房间,一起信任地看向舅妈。
楼家月握紧了袖中的水果刀,看了看外面,此时此刻,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鸡叫第二遍了,很快,天色就要大亮了,再不行动,时间就来不及了。
因此,楼家月心急如焚,她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孩子,对他们问道:“你们都收拾好了吗?”
三个孩子兴奋地点点头,复兴甚至扬了扬手上的行李,对楼家月顽皮说道:“放心,舅妈,我前几天就准备好了,这行李袋里有吃的有穿的,够我们路上几天的量了。”
听到这里,楼家月内心一阵悲凉,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看看复兴,对他们三个说道:“中华,民族,复兴,你们三个孩子是我亲自带大的,现在我问你们,假如舅妈有什么难处,希望你们帮忙,你们愿意吗?”
三个孩子眼里发出无数问号,但他们齐刷刷地点头。
只要舅妈有难,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