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五)
中年男子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气宇轩昂,对陈艺志提醒说道:“陈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大船经过马六甲海峡,要开往新加坡,我们在船上初见,我谈起社会主义,还有**,先生说我的话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黑暗的心房——”
陈艺志心中一动,眼前一亮,有些震惊且欢喜地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对他结巴对问道:“你,你是小邓?”
年轻的小邓样子在他的心上模模糊糊地升起,确实和面前的中年男子十分相像。
小邓哈哈大笑,高兴地说道:“没错,我是小邓,不过现在——”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灰白的头发,感慨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叫我老邓了。”
哈哈哈,哈哈哈,陈艺志与旧友重逢,高兴极了,他对小邓说道:“不不,你在我面前,永远是小邓。”他指了指自己肿起如坟山的眼包,又指了指眼角的皱纹,对小邓说道:“你看我的皱纹,又深又密,又夹得死蚊子了。”
小邓也笑了。
两个人相对着笑了一会,小邓想了想,陈艺志要比他大二十岁,不由高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那么,在你们夫妻面前,我就还是小邓。”
陈艺志高兴极了,紧紧地握着小邓的手,对他说道:“没错,在我们夫妻的眼里,你永远是小邓。”他激动地把小邓往屋里让,小邓与楼家月打了招呼,叫了声嫂子,家月看到陈艺志的老朋友来看他,内心也十分高兴,忙着去泡茶拿点心。
两个人在开满春花的院子里落座,喝茶聊天。
头顶是紫藤花,一串一串的吊下来,四周花香弥漫。
小邓喝了一口茶,对陈艺志感慨说道:“我找先生找得好苦哇!”
陈艺志愣了愣,与楼家月对看一眼,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小邓是专程来找他的,不是偶然从门口路过,进来喝一杯茶。
他不由正襟危坐,凝了心神。
小邓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陈艺志,继续说道:“这一次见面,是我与陈先生第三次见面。先生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在开往新加坡的船上,第二次见面,也是在开往新加坡的船上,我为了帮助陈先生劝说家人让他回国,甚至去了陈先生家里吃了饭当了说客。”
提起“说客”一事,夫妻俩想到过去,都笑了起来。
小邓竖起大拇指,对陈艺志佩服地说道:“先生力排众议,成功回国,就为了寻亲,可见先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陈艺志听得心酸,他难过地想,只可惜,这么多年辛苦寻亲,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邓感慨道:“岁月匆匆,逝去流水。没想到隔了几年,我与先生又第三次见面了!”
陈艺志有些感动,鼻子发酸,他笑笑说道:“我刚才与太太正在说家里太安静,没有朋友,我有些寂寞呢,没想到你就来访了,小邓,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你可是贵客啊!”
陈艺志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看着小邓,脸上满是快乐的笑容。
小邓笑了笑,胸中掠过一阵暖流,他对陈艺志说道:“贵客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找先生,是带着任务来的。”
带着任务来的?陈艺志呆住了,甚至有些紧张。
楼家月的一颗心也开始加速跳动。
小邓看看四周,哈哈大笑,对陈艺志和楼家月说道:“先生不要担心,现在可不是从前,相信先生早就知道,我是**员吧。”
陈艺志点点头。
小邓的神情态度都是放松的骄傲的,他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地说道:“现在新中国成立,是**得了天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我来找先生,是想请先生出山做事情的。”
出山?
陈艺志更加紧张,但与此同时,也有些欢喜。他讨厌现在空虚无聊的沉闷人生,结果小邓就找上门来,请他出山。这当然是极好的机会。
小邓点点头,对陈艺志真诚说道:“自从与先生上次分开后,我就知道先生回国寻亲了,但是具体安家在哪里不知道。我接到上级的任务之后,第一个就想到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只有先生能胜任,所以托人到处打听先生的消息,总算让我知道先生在杭州安家,因此,要了地址立马第一时间找了来。”
陈艺志越听越震惊,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他对小邓问道:“是什么事情,非我不可?!”
他的后背开始出汗,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
小邓看了陈艺志一眼,真诚说道:“先生可是雕花圣手,木雕大师,现在我们中国与苏联交好,苏联是我们的老大哥。但是苏联内部,也有一些反对苏联老大哥与我们中国交好的声音,我们想安苏联老大的心——”
小邓说到这里,沉默下来。
据史实记载,1960年7月16日,苏联政府正式照会中国外交部,限期召回全部在华工作的苏联专家,销毁部分技术图纸,从而撕毁了与中国合作的几乎所有经济合同。
小邓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们打算送一幅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品送给苏联,思来想去,觉得木雕作品很不错,有我们国家浓厚的文化底蕴,且是苏联没有的。然后,我就自然地想到了先生,上面的领导听了我的建议,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委托我来请先生出山。”
什么?如同平地一声雷,陈艺志震惊地站了起来,他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邓看了看陈艺志骤变的脸色,对他反问道:“怎么,先生不愿意?”
楼家月在一旁偷偷地拉了拉陈艺志的衣袖,对他轻声说道:“艺志,你刚才不是说想为新中国发挥自己的一份光一份热嘛,你看,你的机会来了。”
陈艺志十分激动兴奋,他经妻子提醒,缓缓地坐了下来,可是耳朵里仍旧嗡嗡的,仿佛几千只蜜蜂同时飞过。
楼家月对小邓微笑解释道:“你没来之前,我和艺志在院子里聊天,他说起他年轻时的梦想,说想通过木雕这门手艺改变世人的成见,向世人证明,这世上没什么上九流下九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木雕只做得好,一样能出人头地,没想到,你就来了。”
小邓听完,双眉带彩地看向陈艺志,惊喜道:“陈先生,只要你答应这个任务,你年轻时的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陈艺志仍旧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
楼家月因为这个天大的机会的突然降临,眼里惊喜地有了泪,她有些哽咽地说道:“我们刚才还说,现在陈艺志到了五十岁,人生过了三分之二,他年轻时的梦想可能永远实现不了,只能梦里想想了,没想到,小邓你就找上门来了,带来了这个天大的机会,我真高兴!”
楼家月激动欢喜,伸手拭泪。
小邓却看着仍旧一声不吭的陈艺志,内心有些紧张担心,他对陈艺志恭敬地问道:“先生,怎么,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愿意吗?”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事关国运,他不得不紧张。
陈艺志才回过神来,他深呼吸几次,才能开口说话,他缓缓说道:“好,我答应!”
听到陈艺志的允诺,小邓才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松地笑了,他看着夫妻俩,对陈艺志说道:“我千里迢迢地从北京找了来,还担心先生不答应呢。”
陈艺志急了,刚才他只是太过激动意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对小邓无比真诚地解释说道:“小邓,那你就小看我了,我今年五十五了,我是受过战争苦的人,我出生的时候是清末,我十岁左右,大清亡了,民国成立了,然后是军阀割据混乱,日军侵华,再接着是解放战争。为了躲避战乱,我前半生受尽了奔波流离之苦,我从杭州到上海,又从上海到香港,然后从香港到新加坡,我从新加坡回国,也是因为我大哥大嫂一家受了日本鬼子的迫害,可能已经惨死他乡——”说到这里,陈艺志伤感起来,他的眼睛红红的,平复了好一会情绪,才对小邓说道,“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找到我大哥大嫂——”语气十分的伤感愧疚。
小邓同情地点点头,对陈艺志承诺说道:“这样吧,先生答应为国出力,完成这个作品,寻亲的事,我会安排人手的。”小邓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仔细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先生一会只需要把你大哥大嫂一家人的名字年纪肖像什么的资料全部说出来,我来帮先生寻亲。”
真的?听到这里,陈艺志和楼家月大喜,两个人激动地互望一眼,内心的高兴无法用笔墨形容。有**出面,替他家寻亲,那么不管是大哥大嫂一家,还是文艺的两个孩子,应该在不久的将来都能找到!
这个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陈艺志心生希望,一迭声地感激说道:“谢谢谢谢。”
楼家月也十分感激,给小邓添了热茶,重新拿了精致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