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三)
陈艺志有些生气,沉脸对电话里反问道:“怎么,我这个爹找儿子说几句话也不可以吗?”
楼家明才清醒过来,想了想,对陈艺志微笑说道:“当然可以。只是你不怎么爱打电话过来,所以这些年,我和华盛都习惯与我妹妹通话,与你就算有什么话要说,也由妹妹转交。”听到这里,陈艺志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他对于这些家里的小事情向来不怎么上心,再加上他感情内敛,性格内向,一直是个闷葫芦,他也不知道怎么向家人表达思念与爱意。爱是用行动表达的,不是用嘴巴说的嘛。
比如上一次,陈艺志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无所事事,被空虚无聊侵袭,就特别想楼家明,冲动之下打一个越洋电话,热情地邀请楼家明回国,与他再次创业。被家明拒绝后,他就再也没给楼家明打过电话,也没有提过请他回国的事情来。
楼家明沉默了一会,对陈艺志说道:“华盛不在我这里,这样吧,你隔一个小时再打来,我叫华盛过来,我想路上花一个小时也够了。”
陈艺志答应下来,放下电话。
四周变得像山谷般安静,陈艺志的内心开始充满期待。
楼家月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不知道陈艺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陈艺志回过身来,看到妻子,便对楼家月问道:“华盛在外面学的什么专业?”
楼家月看他一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不知道陈艺志到底想干什么,不由崩紧了全身的神经,她有些警惕地看着陈艺志,对他反问道:“你想让他回国搞木雕吗?艺志,不好意思,外国的大学根本没有木雕这个专业,木雕是国粹。”
哈哈——陈艺志止不住失笑,他对楼家月说道:“唉呀,太太,你想到哪里去了?”
楼家月看向陈艺志,反问道:“我想到哪里去了不要紧,最重要是你想到哪里去了?”语气控制不住地有些凌厉。
陈艺志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必是大事,做夫妻多年,她对他有镜子般的明皙。
陈艺志鼻子里冷哼一声,扬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楼家月扬起一侧的眉毛,迷惑不解地看向陈艺志。
艺志知道妻子仍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便把小邓临走时交给他的报纸递给了楼家月,对她说道:“夫人哪,你也不是没见识的女人,这张报纸是小邓临走给我的,你打开看看。”
楼家月心中升升迷雾,一时找不到答案,只得展开报纸看起来。
陈艺志看看窗外,鼻子里又冷哼一声,有些生气与不服地说道:“木雕是国粹,所以国外的好大学,没有木雕专业?终究是手艺人上不了台面吗?”
他失落又气愤,内心有些痛苦,但是一会又豪情万丈,他的眼里闪着星星般的亮光,仰天长啸一声,对着一望无际的蓝天说道:“没有大学有木雕专业?哼!我以后就办一个大学,专门开设木雕专业!”
听到这里,楼家月笑了起来,对陈艺志说道:“这倒是盘古开天辟地第一次啊!在我们中国,学木雕从来都是拜师学艺,跟着师傅学,从来没有听说过进学堂学木雕的。”
陈艺志听到这里,心中触动,信心满满地说道:“以后啊,我办这个木雕大学,不但让中国的孩子进学堂学木雕,我还向外国人打开大门,让他们到我们中国来留学,学木雕。”
他心里不服气地想,难道就只能中国的孩子出国留学,外国的孩子就不能到中国来留学吗?我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文化历史,如同灿烂星河,值得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陈艺志牢牢地记下了这个想法,对楼家月慷慨激昂地说道:“这事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凡事都是从无到有的,既然没有这个先例, 那我就开创这个先河吧!”
这个时候,楼家月已经看到了《给留美同学的一封信》脸上神情大变,她闪电般地抬起头来,面色苍白如纸,下巴如同含着滚烫的热油,她对陈艺志质问道:“你想让儿子回国?”
“没错!”陈艺志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回来建设新中国!”
楼家月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甚至连嘴唇也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陈艺志想起老**员小邓临走时说的话,他对楼家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邓说了,我雕刻的《和平颂》送给了苏联,缓和了中苏原本僵化的关系,但和平只是暂时的,国与国之间,糖衣要有,炮弹更重要!现在新中国落后弱小,需要全国各方面的人才团结一条心,凝成一股绳,为国家发展出力,你看这报纸上的那个朱光亚,才二十六岁,就有了很高的觉悟!他不但自己回国了,还带着几十位留学们回国报效祖国了,你看他说得多好!”
楼家月没有出声,但脸上的神情复杂。她想儿子,但是她又觉得儿子在美国有更好的前途,生活得会更安全。
正如她大哥楼家明所言,此时此刻的中国,迷雾阵阵,根本看不到前途,也没有安全感,特别是他们这种买办出身的资本家,暂时不适合回国。
陈艺志看到楼家月并没有和他意见一致,不由有些失望,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负手在后,对楼家月不悦地说道:“太太,和儿子也分别好几年了,难道你就不想你亲生的儿子吗?”
怎么不想?楼家月想得肝肠寸断!特别是庞三多的三个孩子跟着陈文艺走了,再后来两个失踪,一个在陈文艺身边,她就更加冷清寂寞了。
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中,她渐渐接受了这个道理,那就是陈艺志说的“别人家的孩子终究是别人家的。”因此,便也不再盼着庞三多的三个孩子会回到自己身边,因此,她开始发了狂地想念自己的两个亲生孩子。
楼家月想到这里,红了眼眶,对陈艺志颤抖着说道:“我当然想儿子!如何不想?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心肝宝贝,他由我亲手抚养长大,他是在大宝没了之后来的,我更加的疼爱他,可是——”楼家月因为思念儿子,眼泪汪汪。
陈艺志沉下脸来,对楼家月问道:“可是什么?”
家月张了张嘴,对陈艺志解释道:“美国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比我们中国强大许多,华盛留在美国,也许更加有前途。我们作父母的,应该为孩子着想,这古话说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就是这两年多来,她发狂般的想念亲生骨肉,却从来没有提出让一双儿女回国团圆的原因。
陈艺志冷哼一声,面沉似水,对楼家月说道:“太太,你还记得当年,我给两个孩子取名字的原因吗?”
楼家月一呆,想起从前,陈艺志说儿子叫陈华盛,以及在香港创办的木雕家具行叫“艺华盛”,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那就是寄托了他希望“中华民族强盛”的强烈希望,至于女儿陈爱月,就表示他陈艺志爱着楼家月这个小小的想法。
楼家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震惊地发现,陈艺志一直没有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年轻时热血爱国,心怀天下,现在年纪大了,头发白了,他仍然是这样一个人。
陈艺志对楼家月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告诉我,华盛在英国那个什么剑桥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楼家月只能如实说出:“化工。”
“太好了!”陈艺志激动地鼓掌,双眉带彩,眼睛里有星光,他对楼家月兴奋地说道,“我听说咱们国家正在研究原子弹,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特别是机械专业、电子专业、化工专业的——”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楼家月听到这里,心里一沉,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如雪般苍白,艺志让儿子回国研究原子弹?原子弹具有巨大的核幅射,这是送死啊!
楼家月扑向前去,对陈艺志尖声说道:“不,我不同意,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陈艺志来不及劝说楼家月,冲楼家月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然后他转身去接电话。
陈华盛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稳稳地传来:“爸爸,我是华盛——”
听到儿子的声音,陈艺志眼圈一红,鼻子发酸。他觉得儿子的声音既亲切又陌生,亲切是因为他叫他“爸爸”陌生是他很久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了。陈艺志稳了稳情绪,对陈华盛说道:“儿子,《给美国同学的一封信》你看到了吗,朱光亚写的。”
陈艺志以为儿子说没看到,没想到,陈华盛在电话那头说道:“我前天就看到了,最近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陈艺志不由十分高兴,他大声地说道:“果然是我陈艺志的好儿子!儿子,你还记得爸爸当初给你取陈华盛这个名字的原因吗?”
电话那头的陈华盛一征,没想到远在中国的父亲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陈艺志陷入到往事的回忆里,他轻轻地说道:“那一年,我从上海逃难到香港,在香港开设艺华盛,我看到国家落后挨打,多灾多难,老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我深刻地明白到:只有国家强盛了,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