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九)
陈艺志面色铁青,眼神如冰,脸上的神情都是嫌恶和厌憎,他冷冷地道:“总之,其它忙可以帮,这个忙我绝对不能帮!这是卖国行径,我帮了就是汉奸,走狗,卖**!我绝对不会为那个英国老太婆的女儿雕刻!”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杰克的声音:“楼伯伯,陈伯伯,你们在哪里?”
楼家明只好控制情绪,努力装作没事人的,脸上绽放笑容,从楼下探出脑袋,对杰克和华盛慈爱地说道:“我们在这,你们等会,我们马上下来,一起回家。”
说完这些,楼家明看向暴怒中的陈艺志,因为极度的生气,陈艺志的胸口仍然还在剧烈地起伏。
楼家明让自己缓了缓情绪,平静地说道:“我还在国内呆五天,这五天你考虑清楚,你帮忙我感激,你不帮,我也不会说什么。”楼家明说完这些,就率先走下楼,与两个孩子会合去了。
陈艺志也闷声下了楼。
总之,情绪不对了。
四个人回到家中,楼家月张罗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但是楼家月很快发现气氛变了。
家明刚回国的时候,陈艺志与他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感情好得让她这个作妻子的都要忌妒。
可是现在,陈艺志挨着她楼家月坐着,楼家明和妻子思雅坐着,两个人之间还隔着杰克与华盛,仿佛隔的不是两个孩子,而是天遥地远的距离。如果是从前,他们两个人肯定紧挨着坐,方便喝酒,也方便聊天。
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久别重逢,刚刚见面时,也是如影随形。怎么现在变了?两个人如同陌生人似的,不说话,也不笑,就算偶尔目光无意碰到了,也立马闪避开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楼家月内心升起迷雾,她仔细地观察着大哥和自家男人,反复思考,去扫墓时,两个人还形影不离,有说有笑,看故居的时候,大哥难过得哭了,陈艺志一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好像是她和大嫂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个人好像生分了。
楼家明决定先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她一定会查明其中的原因。
在席上,陈艺志不看楼家明,举起手中的酒杯,努力笑着,对大家说道:“来,为了一家团圆,干杯。”
楼家明也是努力笑着,举起酒杯,他也不去看陈艺志。一家人的酒杯碰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卡”的一声,但是楼家明的酒杯并没有与陈艺志的酒杯相碰。
如果是从前,两个男人肯定频频碰杯。
杰克逛完了杭州,却仍处在极度的亢奋状态,在席上,他像只麻雀似的滔滔不绝,一会和陈艺志说中文,一会和陈华盛说英语,一会和楼家明说法国。简直是世界语言大秀。
楼家月和梁思雅看得瞠目结舌。
楼家月很快发现,陈艺志和她大哥,在与杰克说话的时候,都满面笑容,慈爱的目光里透着欢喜亲切,可是一旦两个大人的目光相接,则立马闪避开来。
总之,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楼家明留着心眼。
团圆欢乐的日子过得快,在接下来的几天,陈艺志带着杰克去陈家村走了一趟,楼家明带着大太太梁思雅也出门会了杭州的老友,到了第四天的晚上,楼家明收拾行李,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带着大太太和杰克回美国。
两只行李箱收拾得妥妥的。
在这四天的时间内,陈艺志与楼家明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就算站在一个屋子里,也站得远远的,保持着距离。
楼家月就奇怪了,明天大哥就要走了,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了,可是她又不知如何向陈艺志发问。
这个时候,陈艺志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两大包茶叶,将茶叶塞在楼家月手里,对她说道:“把这个放他们的行李箱里。”说完朝着楼家明夫妇的房间努了努嘴。
楼家月拿起茶叶看了看,发现是今年的龙井新茶,不由一征,想着陈艺志在这方面倒是挺仔细的,他知道家明爱喝茶,所以给他买了好茶叶,让他带回美国。
明明两个人感情极好,大哥也十几年才回国一趟,为什么两个人突然生份了呢?
楼家月带着迷惑不解走到大哥大嫂的房间,将茶叶送了进去,楼家明接过茶叶,想起在西湖边的茶楼里陈艺志说起的话,他暂时不肯回国,他便等他走时,买了上好的茶叶让他带回美国慢慢喝,不由眼睛一红,内心掠过阵阵暖流。
楼家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对大哥大嫂说道:“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我就不打搅你们休息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间,发现陈艺志也没有入睡,而是在发呆,如同雕像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显有着心事。
楼家月再也控制不了怒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陈艺志面前,对他发火道:“我大哥十几年没回来,这次回来五天,你除了第一天和他说话了,接下来四天,你都不搭理他,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陈艺志一征,闪电般地抬起头来,看向楼家月愤怒和不解的脸。
楼家月心中委屈,心疼大哥,她怒道:“你要是生我大哥的气,你为什么又给买那么好的茶叶?刚才我送茶叶进去时,我大哥眼睛都红了!”
陈艺志听到这里,自己眼圈也红了。
楼家月内心升起阵阵迷雾,她对陈艺志连珠炮地问道:“陈艺志,我告诉你,这一辈子,我大哥不欠我们任何东西,倒是我们两个,欠我们大哥大嫂实在太多太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呀,快说啊!他们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你就让他这样伤心地走了,陈艺志,你还是人吗?”
楼家月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因为想起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陈艺志一征,看向楼家月,他对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大哥没跟你说?”
他原以为楼家明劝说他不动,肯定会要他妹妹来当说客的,没想到,这些天,楼家月一直闷声不响,陈艺志在旁看着,还觉得奇怪呢。
现在看到楼家月着急苦恼的样子,他基本上已经确定和肯定,楼家明没有把雕刻樟木箱的事对妹妹说起。
想到这里,陈艺志的内心掠过一阵暖流,想他真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太看低家明了。
楼家月只觉得陈艺志的话十分古怪,此时此刻,她如同站在迷宫当中,她对陈艺志不解地问道:“他什么也没跟我说,你快告诉我,他跟你说什么了!明天一大早他就要坐飞机回美国了,这一去,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够回国,你快点说啊,不要耽误事情!”
陈艺志一呆,他自己心中也纠结苦恼,无论如何,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为英国那个老太婆的女儿雕刻嫁妆,可是家明对他有恩,他们是合伙人,是兄弟,是亲人,他一辈子,处处帮他,极少求他,如今他开了口,他却拒绝帮忙,的确有些过分的。
拒绝家明,伤他的心,陈艺志自己良心也不安稳的。
楼家月急得额头冒汗,脸上走油,对陈艺志催促说道:“说呀,你倒是快说呀!”
唉,陈艺志长长叹息一声,把楼家明这次回国,主要是想请他帮英国女王的出嫁女儿雕刻嫁妆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
楼家月征住了,杏仁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陈艺志刚刚为苏联雕刻《和平颂》,一转眼,又要为英国女王的女儿雕刻嫁妆!
为什么这一生,他这个平凡的手艺上做的都是大事情呢?
陈艺志在那里愤怒地倾诉道:“家月,你说,我能答应吗?英国侵占了香港多年,到现在,香港还是它们的殖民地,英国和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当年,我和你在香港,那个柳生相田叫我给他们的天皇雕刻,我是宁肯死也不同意的!”
楼家月想起从前,她了解陈艺志,他在她面前就像水晶玻璃做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是——
楼家月想了想,对陈艺志劝说道:“艺志,柳生相田是谁?我们认识他吗,他只是一个日本人,日本人和我们有仇。而家明不一样,他是我亲大哥,我爹娘过世后,他就是我娘家唯一的亲人了!他还是我们的恩人!你不要忘了,咱们的一双儿女,基本上是大哥大嫂抚养长大的,他们把两个孩子培养得那么优秀,我们欠着他天大的恩情!”
陈艺志沉默了,内心痛苦地纠结着,他想了一会,仍然坚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想报恩,但是这件事不能做,大是大非上,一定不能出错。当年,我宁愿死也不给日本鬼子雕刻,难道今天,我因为欠着楼家明的恩情,就要违背初衷,当一个汉奸吗?”
楼家月征住了,她看向陈艺志,好半天,她才说道:“我不明白,我大哥怎么和英国女王的女儿有了联系?他千里迢迢地从美国飞回来,难道只是想帮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英国女王的忙吗?”
陈艺志叹息一声,看向楼家月,对她轻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香港的时候,你大哥和那个法国女人,爱丽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