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四）
楼家月听到陈艺志对卢仙儿的评价，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小邓嘴巴张了张，想说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担心接下来将要陈述的事实会刺激到陈艺志，让他情绪更加激动。
因此他沉默着，为难地看着楼家月。
楼家月看了看小邓，对陈艺志说道：“艺志，我也觉得这个女人不是大嫂。”
小邓一愣，刚要开口辩解，楼家月冲他摇摇头。
小邓明白过来，陈太太这是以退为进。这个时候，对于陈太太，小邓不由十分佩服。
陈艺志立马点头，情绪也变得再次平静下来，他笑了一下说道：“没错，这个疯女人不可能是我大嫂，但是这个男的，我看那身高，那五官，的确像我大哥——”
小邓看了看陈艺志，对他问道：“我朋友打听过了，他们两个人，目前还在西安，陈先生现在有了你大哥大嫂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做？”
“寻人，立马去寻人，把他们接回来！”陈艺志受烫般地站起来，双手握拳，眼睛大睁着，鼻翼一张一合，情绪异常激动。
小邓看向楼家月，嘴巴张了张，再次沉默了。
楼家月知道小邓有话要说，还有更可怕的真相在后面。
陈艺志着急地往外面走，他对楼家月说道：“我现在去西安找我大哥，虽然没有看到大嫂的照片，但是我想找到大哥，就能找到我大嫂了，那个人很像我大哥，哪怕不是我大哥，就冲着他长得和我大哥一模一样，我也要去西安会会他。”
小邓为难地看着楼家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陈太太，如果陈先生是这种状态，恐怕不太适合去西安找人。”
楼家月着急地点点头，快速地想了想，对急着往外面走的陈艺志说道：“你就算想去寻人，你是不是也要问问小邓，在西安哪个地方，西安是很大的城市，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艺志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下，然后他快速地转过身来，充满期待地看向小邓。
小邓张了张嘴，思量了一会，对陈艺志说道“陈先生，在寻人之前，我想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的话，你这样贸然前去，你大哥大嫂受不了，我担心你看到他们，你也会受不了。如果双方都受巨大的刺激，这样下去的话，局面就会失控，如果一旦你大哥大嫂受不了刺激，再次跑了，我想，这辈子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楼家月听完小邓的话，心中明白，小邓还有更多详细的消息没有说出来，而这些消息是惨痛的坏消息。
她的神经崩紧了，一颗心跳得像兔子。
陈艺志也是聪明人，听出了小邓话里的意思，他的面色变得如雪般苍白，他哆嗦着声音，对小邓问道：“小邓，还有什么情况，你现在说出来，我，我能承受得住——”
事实上，他可能承受不住。
陈艺志身体摇晃，眼前阵阵发黑，两条腿就像面条做的，他的额头上渗满了汗珠，楼家月心疼他，立马向前，扶住了他。
陈艺志努力地笑笑，对小邓催促说道：“你快说吧。”
小邓也知道晚说不如早说，现在说出来，让陈艺志有个消化的时间，也许到西安寻人了，还能平安无事，因此，小邓沉默了一会，鼓起勇气说道：“陈先生，我打探到的消息就是，西安的那两个人，就是你大哥大嫂，因为我朋友问了那个男的名字，他说他叫李文昌，家住在杭州。”
如同轰雷炸响，陈艺志的眼睛睁了睁，欣喜激动涌上心头，他哆嗦着身体，对小邓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快说！”
小邓难过地说道：“四十多年没有联系，中间经历了很多事，陈先生，你一定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陈艺志的心沉了沉，小邓的反复提醒，让他十分恐惧，可他仍旧笑着说道：“你快说吧，我有准备呢。”
小邓沉痛地说道：“你哥和你嫂确实曾经被日本鬼子半路拦截过，他们的儿子被鬼子杀死了，女儿被**，然后疯了，跑了——”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陈艺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看到受到巨大打击晕死过去的陈艺志，楼家月吓得面色苍白，双手颤抖。她扶着陈艺志，伸出手，急速地拍着他的背部，同时，她情不自禁地对小邓埋怨道：“小邓，你说话之前，也请考虑一下，陈艺志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你这一席话说出来，如果把他活活地刺激死了，我们该怎么办？”指责小邓的同时，楼家月的眼里已经有了泪。
活了大半生，她现在已经明白，人生就是无穷无尽的苦狱，只有死，才是结束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陈艺志七十多岁了，还要受到这样致命的打击！
小邓面有愧色，他喃喃地解释道：“陈太太，我也纠结过的，如果现在不告诉陈先生，我担心他到了西安，亲眼看到他大哥大嫂现在的惨况，会更加受不了刺激，现在他在杭州，有你们这些亲朋在身边，就算出了什么状况，也有人帮助，如果在西安受到强烈的刺激，我担心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陈先生可能真的要死在寻亲这件事上了！”
楼家月也觉得小邓说得有道理，她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道歉说道：“对不起，我刚才错怪你了。”
果然，仿佛小邓的话起了作用，陈艺志悠悠地醒转过来，老泪纵横，他痛心地说道：“苦啊，苦——”已经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小邓看到陈艺志已经苏醒过来，便走到楼家月身边，对她轻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楼家月扶好陈艺志，让他倚在沙发上坐好，然后走到较远处，看向小邓。
小邓走到她的面前，对她压低声音思量着说道：“陈太太，我现在看来，陈先生能受得这样残酷的打击，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个人觉得还是一次性全部说清比较好，当然，如果你有顾虑，不想我再说下去，那我就不说了。”
楼家月也发现小邓的考量是对的，纸包不住火，迟早，铁一样的残酷真相会出现在面前，谁也躲避不了，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因此，她点了点头，对小邓说道：“小邓，谢谢你，这样吧，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我们，我看艺志他能扛得住，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小邓点点头，两个人重新走到陈艺志面前。
陈艺志流着泪，红着眼睛看着他们。
小邓清了清嗓子，对陈艺志说道：“陈先生，我必须把我知道的情况全盘告诉你，刚才我说了，你大哥大嫂的一双儿女，儿子惨死在日本鬼子的手下，女儿被**，刚开始，她和着父母一起逃亡，再后来，有一天，她就消失了，有人说她疯了，总之，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下落。”
陈艺志听着这些话，整个人就像一截木头似的沉默不语。他的眼前浮现出卢仙儿女儿的模样，双儿，双儿在她小时候，曾经差一点被她父亲卖掉，这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没想到，陈艺志救了小时候的她，却没有救到长大后的她。
双儿你在何处？你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小邓看了看楼家月，家月点点头。
小邓继续沉痛说道：“我听我朋友说，此后多年，你大哥李文昌就带着你大嫂卢仙儿，从一个地方躲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城市逃亡到另一个城市，后来，听说日本鬼子跑了，他们不用再逃了，他们就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城市就是西安。但是刚在西安那些年，他们仍旧非常害怕，因此，不敢走到人前来，一直躲着人，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安排人去寻找他们，却一直找寻不到的原因，他们一直有意躲着人群，别人向他们打听他们的名字，家乡住址，他们也不说，或者胡乱应付。”
陈艺志麻木地听着小邓的陈述，仿佛看到大哥大嫂受到剧烈的刺激后，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人都抱着怀疑警惕地态度。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小邓继续说道：“再后来，你大哥李文昌发现他的妻子卢仙儿受不了失去儿女的刺激，也疯了。从此后，为了避免她像女儿一样走丢，他就开始用一根绳子绑着她，他走到哪，便牵她到哪，就这样夫妻俩这样过了很多年。”
陈艺志泪如泉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楼家月的眼睛也红了，大哥大嫂一家实在太惨了，和大哥大嫂他们比起来，自己的生活简直幸福得就像天堂。
钱是利器，钱是力量，逃难的那些年，有了他们创业时赚的财富做过开路的利器，他们躲过了多少苦难啊！
可是大哥是书呆子，大嫂也是主妇，两个人都没有赚钱的本事，所以过得非常可怜，沦落到上街要饭的地步。
陈艺志面白如雪，双唇颤抖着，两只手瑟瑟发抖。
楼家月走到陈艺志身边，握住了他一只手，以示安慰。
小邓继续说道：“再后来，你大哥实在赚不到钱，只好上街要饭，唉，这种要饭的生活过了十几年吧。“
陈艺志泪流满面，想他大哥比他大三岁，如今他七十多了，大哥也七十多了，居然在外面当叫花子当了那么多年。
他们陈家到底是怎么了，他小时候为了一家人吃饱要饭，没想到他大哥到老了，为了吃饱饭，也开始上街要饭了。
小邓继续沙声说道：“再后来，中国恢复了高考，你大哥大嫂原本一直躲着人，像老鼠一样的过着生活，可恢复高考后，你大哥好像变了一个人，改变主意，要饭专门去西安城人多的地方要饭，并且要饭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那里读着。”
陈艺地听到这里，心如刀搅，没错，这就是他大哥啊，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