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七）
陈艺志看到地上那个疯狂摇头尖叫的女人，不由泪如泉涌。仿佛一瞬间有一把刀**了他的心脏，刀深没柄。
李文昌嫌弃似地看卢仙儿一眼，冷冷地对陈艺志问道：“疯婆子要不要带走？”
陈艺志一征，震惊地看向李文昌，这种话也问得出口？与此同时，因为大哥的冷漠态度，他的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也许眼前这个疯女人，并不是大嫂卢仙儿。
他对他大哥紧张地问道：“我问你，她是谁？”
她是谁？李文昌觉得好笑，指了指地上仍在尖叫不止的卢仙儿，对陈艺志反问道：“你不认识她了？”
陈艺志仍旧一脸的震惊，他向前一步，对李文昌质问道：“她到底是谁？！”因为紧张，喉咙已经开始变干，脸部也有些变形了。他到死也不愿接受眼前这个又老又疯的女人是他的卢仙儿。
李文昌听到陈艺志的话语，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苍凉，陈艺志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他大哥发狂般的笑。
李文昌笑够了之后，对陈艺志讽刺地说道：“她心心念念了你一生，你现在居然忘记她是谁了？！”
如同晴天霹雳，陈艺志的身体摇晃起来，他不停地摇着头，喃喃地说道：“不，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在他的记忆中，卢仙儿仍旧美若天仙，浑身发着光，皮肤如雪，头发像乌木桶一样黑，眼前这个尖声惊叫又老又丑的疯女人，不可能是卢仙儿。
她可是卢家的千金大小姐啊！
李文昌仿佛看穿陈艺志的心思，拉了拉手上的绳子，尖叫着的卢仙儿感觉到疼痛，只得惨厉地叫着被强行逼着站了起来。
陈艺志流着泪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李文昌铁青着脸，又咬咬牙，用力拉紧绳子，瘦弱的卢仙儿被绳索的力量带动着，因为疼痛，她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到陈艺志面前。
她眼光散乱，好奇地打量着陈艺志。
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陈艺志紧张地看向大哥，再一次发问道：“她是谁，到底是谁？！”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李文昌嫌憎地看了卢仙儿一眼，凌厉地回答道：“文志，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未免太无情了！她，就是卢仙儿！你的卢仙儿！”
什么？如同轰雷炸顶，当大哥证实了眼前的女人就是卢仙儿的时候，陈艺志只觉得自己在经历海啸地震，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的身体剧烈摇晃，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卢仙儿开始嘻嘻地笑了一下，蓬头散发的脑袋一会偏向右边，一会偏向左边。
她指了指陈艺志，吐出两个字：“好，看！”
什么意思？
陈艺志泪如泉涌，隔着模糊的泪帘，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疯女人，蓬乱的头发上沾着烂菜叶和纸片，甚至头发的缝障间有虱子在钻进钻出，她脸上有很多黑色的污垢，眼角有眼屎，鼻孔内有黑黑的鼻屎，头发乱蓬着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她的头发雪白，身形干瘦，她的背弯成了一只虾米，她的指甲，因为无从修剪，长得很长，长到弯曲，又长到肉里去了，整个模样，如同原始丛林里的一只老猴。
陈艺志泪流满面，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烤一般，他呆呆地看着卢仙儿，泣血一般地喊道：“仙儿，仙儿，是我，文志呀，文志——”
卢仙儿仍旧嘻嘻笑着，用一只黑手擦着脸上的污垢，她大概是他觉得陈艺志太干净太好看了，让她自惭形秽，所以她想把自己弄干净点。
陈艺志控制不住自己，向前一步，试图握住卢仙儿的手，她的手指甲太长，他担心她伤到自己。
然而，看到陈艺志靠近，卢仙儿突然像只老猴，变得警惕起来，她啮出狠狠的牙齿，鼻子里“咻咻”发声，然后大手一挥，朝着陈艺志拍过来，只听到“砰”的一声，尖尖的指甲刺破了陈艺志的皮肉，鲜血流了出来。
小邓惊呼一声，向前一步，要阻止这件事情。
陈艺志根本感觉不到**的疼痛，他呆呆地看着卢仙儿，她不认得他了，而且她视他如仇人，她打他。
陈艺志只觉得下一个发疯的人就是他了！
天呐，任他坚强如铁，他也接受不了这个惨痛的现实。
小邓这个时候安慰说道：“陈先生，我看现在找到你大哥大嫂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样吧，咱们马上回杭州吧，一切的事情等回杭州再说。”
李文昌立马应和道：“好好，回杭州吧。”
然而，陈艺志流着泪，呆呆地看着发疯的卢仙儿，她像只动物一般，时而笑笑摸摸自己的脸，时而笑笑拍拍身上的衣服，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在自己身上找虱子的老猴。
陈艺志就如同石像一般，呆望着这样的卢仙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艺志突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晕死过去。
“他死了！”
卢仙儿嘿嘿地笑起来，指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陈艺志给围观的人看。
李文昌呆了呆，立马向前。
小邓早就比他更快速度地扶起了陈艺志，他大声对李文昌道：“去医院，去医院！”
他万万没有想到，陈艺志看到他大哥时，只是放声大哭，但是重逢的刺激并没有让他失常，然而，当他发现他的大嫂变成了疯婆子时，他却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晕死过去。
李文昌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卢仙儿多年来心里只有陈文志，哪怕疯后，也只惦念着他，有时候会在半夜叫他的名字，李文昌忌妒成狂，已经只有恨和利用了。
陈艺志找到他，他能利用就利用起来，如果需要他李文昌照顾，陈艺志失去利用价值，那就各自顾各自吧。
这是李文昌的打算。
小邓却迷惑不解，他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李文昌却十分明白。
从年轻的时候，他就知道，在弟弟的心中，卢仙儿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可以接受他的老，他的苦，他的叫花子生涯，却无法承受卢仙儿变成疯女人的刀一样的残酷事实。
好在过了一会，当小邓准备带陈艺志上医院时，陈艺志苏醒过来，他泪流满面，对小邓说道：“不用去医院，我没事，小邓，你去买火车票，我们全部人，先回杭州再说吧。”
就这样，四个人，小邓扶着陈艺志，李文昌用绳子拉着卢仙儿，到了火车站。
在火车站，小邓负责去买四个人回杭州的火车票，李文昌继续找个坐的地方看书，恢复了理智的陈艺志在附近找了一个招待所，花钱请了一个中年女人，给卢仙儿洗了一个澡，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叫那个女人给卢仙儿把头发扎起来，又给她把长得像动物的指甲剪掉。
发疯的卢仙儿被洗干净后总算能够见人了，她变成了一个朴素平凡的老太太，满面的皱纹，佝偻的背部，只有那秀丽的五官才能让人看到她年轻时极其美丽的模样，此外，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那个美丽如同仙子般的女孩，泯然成众人了。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苦难要结束，好运要来了似的，因此，变得安静下来，只是有时候，会一个人开始发呆，然后神态又有些疯狂。
陈艺志看到收拾干净焕然一新的卢仙儿，泪如泉涌，他走到她的面前，对她喃喃地说道：“仙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病治好！”
卢仙儿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陈艺志，她突然对他说道：“你是文志？”
陈文志立马十分激动，快速地看了一眼大哥，见李文昌埋头于，只好转过头看着卢仙儿，高兴地说道：“对，仙儿，你想志来了，我是文志，没错，我就是文志，陈文志！小时候，你来到陈家村养病，我在师父家学手艺，我们认识了，从此后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吗？”
然而，卢仙儿呆了呆，摇摇头，痛苦地用双手捧着脑袋，说道：“我，我想不起来了，我是谁？你又是谁？！”说着又因为痛苦想疯狂地跑动。
李文昌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听着他们的谈话，如今看到卢仙儿又要发疯，立马向前，麻利地用麻绳绑住了卢仙儿的脚，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手腕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明显是多年习惯使然。
陈文志仍旧处在刚才的震惊当中，他结巴地对李文昌说道：“大，大哥，仙儿她，她好像没疯。”
李文昌早就习以为常，一边麻利地给自己用绳子打着死结，一边用眼睛盯着，对陈文志说道：“她就是这样的，时而认得自己，时而又不认得了，好一阵，坏一阵，快三十年了。“
陈文志呆住了。
卢仙儿被绳子绑住了脚，仍旧向远处跑动，牢固的麻绳让她的脚勒出了血，她也浑然不觉。
李文昌突然像训斥动物一般，对她大喝一声，卢仙儿害怕了，终于安静下来，温驯地坐在火车站的一角。
这一幕幕，陈艺志不敢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