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九)
听到这里,楼家月眼睛红了,她缓缓地伤心说道:“对啊,我一辈子也没经过什么风雨,养尊处优,虽然现在六十多岁了,可走在外面,人人以为我五十出头,可卢仙儿她,一辈子受了很多的苦,因此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她可能也和我差不多,只是六十多岁,但她看起来像七十八岁的老妇!”
“是啊是啊,嫂子既然知道,又何必烦恼?”陈文艺心疼楼家月,立马出声安慰。
楼家月摇摇头,眼睛红红的,如同兔子,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想起现在,两厢对比,一颗心更加如同刀搅似的,她沙哑的说道:“我想不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年轻的时候,因为陈艺志认识卢仙儿在前,我比不过她我可以理解,可是现在,我们都老了老了,我和陈艺志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互相陪伴了一辈子,我现在也保养得还可以,为什么卢仙儿一出现,我还是输了呢?”
楼家月说到这里,痛苦地不停地摇着头,仿佛无法理解这个现象似的。
陈文艺看着这样的楼家月内心涌起阵阵心疼。
是啊,为什么这样优秀的嫂子输给了不能独立没有主见的卢仙儿呢?男人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楼家月看着陈文艺,伤心地说道:“我一辈子知书达理,总是在你二哥有危险的时候陪着她,而卢仙儿呢,将近四十多年没有消息,再见面时,她已经老丑不堪,而且已经疯了。但是你看你哥!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卢仙儿一个,卢仙儿一出现,他的家人朋友事业全不重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卢仙儿一个人。”楼家月说着这些话,一颗心在滴血。
楼家月说到这里,眼睛里有泪花在转动,她不想让小姑子看到自己的伤心,便转过身去,侧身对着陈文艺。可是因为痛苦,面色苍白如纸,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陈文艺心里难过,这些年来,她仿佛是第一次深刻地理解嫂子的痛苦,她真诚地说道:“嫂子,咱们做女人的,格局大一点吧,我想我哥对卢仙儿那样好,是因为她太可怜,太苦,过得太惨了吧,如今她疯了,我哥接受不了她疯了的事实,所以有些失常。我想过一阵子,他就会好起来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相信,因此语气像鸡蛋壳一般空洞。
如果过一阵子陈艺志就能恢复常态,那么,怎么过了一辈子,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呢?
他哥对卢仙儿的感情,已经发展为一种可怕的执念了。
楼家月摇摇头,叹一口气,对陈文艺伤心说道:“但愿如你所说吧。”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李文昌精神奕奕的声音,还有轻快的脚步声。
楼家月愣了愣,想着李文昌出去了一天,总算回来了!她站了起来。
陈文艺也心内好奇,跟着站了起来,想她大哥出去一天,怎么天黑了,还带了人回来?
脚步声杂乱,明显不是一个人回来。
两个女人走出书房,好奇地来到院子,就看到李文昌剪了长发,剃了胡子,然后白头发白胡子还被精心地染黑了,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十岁,此时此刻,他现在正在指挥工人帮他搬书。
陈艺志也牵着系着卢仙儿的绳子出来了,看到李文昌的模样,不由开心地笑了。
大哥大嫂,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这是好现象!
陈艺志迎上前去,对李文昌高兴地说道:“大哥,你这样一改头换面,好像年轻了三十岁!”
李文昌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对陈艺志解释说道:“我怕自己太显老,明年国家不让我参加高考,所以把头发染黑了点,这样显得年轻,有保障一些。”他心心念念,仍然只有高考。
陈艺志点点头。
楼家月和陈文艺互看一眼,也为李文昌的坚强乐观感动,内心敬佩不己。
李文昌立马主动问道:“二弟,我要准备明年的高考,你能不能给我准备一间书房,你知道你大哥我一生的心愿,就是参加科考——”
“当然可以,书房在这里——”陈艺志立马在前面带路。
他们朝着楼家月陈文艺站立的方向走过来,她们的身后就是陈艺志的书房,如今陈艺志是打算将自己的书房让给李文昌了。
李文昌指挥着搬书的工人,跟了上来。
楼家月看到工人正在搬的书,堆积得像座小山,没有上千本,也有几百本吧。
等到李文昌走到她的面前,也就是书房门口,陈文艺好奇地问道:“大哥,这是?”陈文艺指了指那些书。
李文昌意气风发地笑道:“高考的复习资料啊!我以前没有钱,不能买最新最全的资料,如今回了杭州了,自然去书店买齐了。对了,二弟,我没有钱,今天买书欠着书店的钱,你到时候——”
陈艺志立马说道:“我去付,我去付。”
陈文艺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大哥好像变了一个人,未免有点太厚颜无耻冷血无情了吧。
此时此刻,在李文昌的心里,她陈文艺,还有二哥陈艺志,都是他可利用的棋子,而不是什么亲人!
陈文艺冷了脸,心情复杂。
陈艺志却仍旧热络地帮着李文昌安置好书房,付了工人的工钱,第二天,又亲自去书店把买书的钱也付了。
回到家后,陈艺志找到书房来,想和大哥商量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卢仙儿看病的事情。
昨天到今天,大哥把大嫂丢给他,而他呢,则一边看着卢仙儿,防止她发疯跑丢,一边给大哥腾书房,会买书钱。
卢仙儿跟着他进进出出,如同他的一条尾巴。
这样的情形,长此下去,不是一个办法!
李文昌坐在书房里,守着一堆书,心满意足地微笑说道:“二弟,以后除了一日三餐叫我之外,请不要打觉我,明年高考,我志在必得!”
他笑眯眯地看着陈艺志。
陈艺志双肩一震,闪电般地抬起头,看着大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文昌已经挥挥手,对他说道:“没事你就出去吧,我要看书了,需要清静。”
陈艺志目瞪口呆,他感觉李文昌的世界里只剩下高考与功名,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都已经不在他的世界里了。
陈艺志失望极了,大哥吃了多年的苦,好像变了一个人。
李文昌已经微笑地拿着看了起来,完全是沉浸式的学习。那个模样,让陈艺志想起几十年前,在舅舅舅妈家,李文昌也是这样呆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盼望着袁世凯复辟称帝可以恢复科考。
如今情景重现,只是世界变了,大哥却没有变,永远不会变。
陈艺志张了张嘴,出声道:“大哥,仙儿她——”
李文昌已经开始沉浸式的阅读,仿佛聋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压根没有听见。
陈文艺气不过大哥的不负责任加冷血无情占人便宜,也看不过二哥的心里眼里只有卢仙儿一个人。
原本只是在书房外面经过的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向前一步,走在陈艺志的前面,气愤地对埋头看书的李文昌说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发疯的妻子,你是在二哥家里?!”
陈文艺因为内心火气大,所以说话时嗓门是提高了的,这次李文昌听清了,他抬起头来,烦恼又迷惑不解地看着陈文艺。
看到大哥陌生的眼神,陈文艺冷笑一声,讽刺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
李文昌确实想不出来在前的中老年妇人是谁,他眨眨眼睛,摇摇头,挥挥手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没兴趣,你请走吧,不要来打搅我。”他的语气无比厌烦。
陈文艺气到极点,不怒反笑,她笑了几声,向前一步,扬声道:“大哥,你看清楚,我是陈文艺啊,你的亲妹妹,文艺!”
李文昌呆了一下,再次从中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陈文艺,这次她看得清了,没错,眼前的人确实有几分像妹妹的影子。
不过,虽然隔了半个世纪才见面,李文昌却表现得很淡漠,脸上一点激动的神情也没有,他平静得说道:“哦,原来你是文艺啊,那好,文艺,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我要看书。”
陈文艺气得浑身颤抖,想她还千里迢迢从成都赶到杭州来团圆,大哥根本没把她当一家人!她怒气冲冲地骂道:“别人都说我大哥没事,我大嫂疯了,现在看来,我大嫂没疯,疯的人是你!”
李文昌第三次从中抬起头来,一张脸黑如锅底,眼里喷射着怒火,气恼地说道:“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吗?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时间多么重要!机会多么重要!我还能活几年?时不我待!我得趁我活着的时候,把握住所有的机会,我才有可能实现我一辈子的梦想!我可不想抱憾而死!”
陈文艺被大哥骂,一张脸不由气得发青,她恶狠狠地骂道:“什么梦想?你这样的人也配有梦想?你就是冷血,自私,疯魔!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你自己,你妻子疯子,你的女儿不见了,这些年,你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没有,你找过女儿没有?现在二哥将你接到他家里来,你就扔下你妻子不管不顾了,还说什么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叫你吃饭,其它时间不要打搅你,你不照顾你的妻子了吗?你就打算像条蛀虫一样,在二哥家住下去?你想搅得人家宅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