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九)
楼家月最后因为内心强烈的炙痛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病房外面,响起了医生护士换班的话语声和脚步声。
天亮了——
楼家月征征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想着那个梦境,金色的棺材,微笑的陈艺志,锋利的木雕刻刀,还有那个蓝格子的本子。
昨晚那个梦,是艺志真的要死了,来与她话别的吗?可是她说过,他不能就这样死了,这个世界还有他未完成的任务!可陈艺志只知道坐在棺材里,在一个蓝格子的本子上做着记录。
对,蓝格子的本子!
楼家月猛地想到什么,立马给女儿打电话,当时陈爱月还没有起床,迷迷糊糊的,楼家月在电话里对陈爱月激动地说道:“爱月,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陈爱月立马清醒过来,她从床上半坐起来,对电话问道:“什么办法?”
“破解雕不出人物多种手势服装的办法。”楼家月的脸上焕发出光彩,她十分兴奋,眼里有了钻石般的光彩。
陈爱月彻底清醒,仔细地倾听着,楼家月说道:“我昨天晚上做梦,也许是你爸看我们着急,给我们托的梦,在梦里面,我想起他这辈子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他喜欢记笔记,平时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有什么好的经验技巧,他就会记在一个蓝格子的本子上,我想他肯定在那个蓝格子本上记录了很多近现代人物的画法,什么眼神表情手势站姿服装,那个蓝格子本子上肯定有,你回家去找找那个蓝格子本子!”
蓝格子本子?陈爱月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假如爸爸真的把近现代人物的画法记在笔记本上,那他们确实有希望了。
楼家月也激动地说道:“对,如果你找到那个蓝格子本子,那么,你肯定能画好那些近现代人物。”
陈爱月立马起了床,对电话说道:“好好,妈,我马上回家去找。”她拍醒身边还在酣睡的吉姆,两个匆匆起床,麻利地洗漱。
几分钟后,陈爱月和吉姆开着车回到陈家,天色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照满庭院。
两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作坊,想着爸爸的笔记本肯定在作坊里,然而在作坊搜寻了半天,一无所获,他们第二个想到的是书房,因为平时爸爸最喜欢呆在书房,然后几乎把书房翻了一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陈艺志的笔记本。他们第三个想到的是卧室,想着卧室是一个人最爱呆的地方,几乎占去了一生中一半的时光,然后他们翻箱倒柜几个小时,连陈爱月小时候的鞋子都找出来了,就是没找到爸爸那个笔记本。
一天之后,陈爱月给楼家月打电话,无奈灰心地说道:“妈,全部找遍了,没找到,我说,你们经常搬家,从杭州到上海,从上海到香港,从香港到新加坡,爸爸不会把那个笔记本丢在了上海或是香港了吧。”她现在最害怕这个!但是最大的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毕竟搬家频繁,是很容易丢东西的。
楼家月心里一阵慌乱,立马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说道:“不可能,那是你爸爸最重要的东西。他曾经说过,他把一生所学都记在这个蓝格子笔记本上,等到了老年,仔细整理一下,就可以集册出版的,所以他会随时带在身边,绝对不可能丢失的。”
“可我们真的找遍了,就是没找到。”爱月很沮丧。
楼家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爱月,我安排一个员工来看护你爸爸,我回家陪你们找,总之,咱们一定要找到那个蓝格子笔记本,找到了咱们就获救了。”
爱月答应一声。
楼家月立马电话叫来一个秘书,让她代他照顾昏睡中的陈艺志,然后她回到从前的陈家,开始和女儿女婿一起找那个蓝格子的本子。
找到半夜,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楼家月在她自己的卧房找到了,笔记本放在那个樟木箱里,藏在她衣物的夹层里,安放着那个厚厚的蓝格子的笔记本。
楼家月缓缓地坐了下来,她坐在樟木箱旁边,手扶着箱盖,看着那个蓝格子的本子,都呆住了。
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让她眼眶湿润。
她虽然老了,但是记忆并不坏,她清楚地记得,她并没有在这只樟木箱里放这个蓝格子的笔记本,倒是她大哥当年从美国寄回来的相机不见了。她曾经珍而重之地放在这个樟木箱里。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有些想哭,打开这个樟木箱,仿佛从前的往事全部如同潮水似的回到她的面前来似的。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陈艺志这个人不坏,他对她也很好,只是他认识卢仙儿在她之前,认识她在卢仙儿之后。
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与卢仙儿的缘分有深一些,而与她楼家月的缘份要浅一些。
吉姆这个时候看了看红着眼睛的楼家月,轻轻地说道:“当时,爸爸找相机的时候,也是找到这个樟木箱,他打开这个樟木箱时,眼睛都红了,我当时在爸爸旁边,箱子里并没有蓝格子的笔记本,只有一个老式相机。大概是爸爸拿出了相机,就把他最珍爱的笔记本放在了里面,我想爸爸是想这是你的樟木箱,也许他以后想把这个他最珍爱的笔记本送给你。”
楼家月眼里有了泪,金色的阳光透过天窗照了进来,在幽暗的房间里形成光柱,那些细小的灰尘便在光柱着飞舞着旋转着,一切充满了回忆。
楼家月了解陈艺志,对于他这样的手艺人来说,房产豪车都不是最珍贵的宝贝,倒是他一生所学,一辈子的技巧经验才是最重要的,他把他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她。
楼家月轻轻地拿起那本笔记本,珍而重之的抚摸着,她知道这个陈艺志最重要的宝贝。
也不知怎么回事,抚摸着那个如同砖头般厚重的笔记本,楼家月发现自己多年的怨恨渐渐消除了,她不再怪陈艺志,也不恨他,取而代之的只有平静与温馨。
她解脱了,那种感觉,就像坐了半辈子牢的人,突然被释放出来了。浑身轻松,自由自在,楼家月闭上眼睛,幸福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楼家月清醒过来,她把笔记本交到女儿手上,陈爱月紧张地打开,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眼睛睁得如同茶杯大,果然,笔记本的后面绘满了各种近现代人物的服装神情站姿手势,仅近现代人物的站姿就多达六十多种!
这些关于近现代人物的详细雕法,父亲在笔记本上记了三百多页!
这是宝书啊!
陈爱月欢呼一声,紧紧地抱着父亲的笔记本,激动地大声道:“太好啦,爸爸全部画好了,我们只要复印一下就好。”
吉姆和家月都松了一口气,胸头仿佛移去了一块巨石。
他们总算保住了陈艺志的名声和地位,他们胜了。
当第一版《雕花谱?人物篇》出版的时候,木雕协会的人看到近现代人物站姿手势眼神动作服装的多达几十上百种的画法,心服口服,再也没有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