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你向外国人学习?”李文昌鼻子里重重冷哼一声,骂道,“你知道吗?大唐的时候,万国来朝,都是外国人学习中国!两千多年前,中国发明了造纸术,这项发明,推动了整个欧州文明的进程!我们国家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最值得学习的国家!”
“那都是过去式了,不要总是炫耀老祖宗的荣光,人是要活在当下,放眼未来的,好吗?”仙儿并不服气,讽刺道,“看来在你的眼里心里,你还在等着大清复辟吧,哈哈哈,哈哈哈。”
李文昌俊脸涨成猪肝色,没错,他在等着科考恢复的一天。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吵得热火朝天,陈文志和陈文艺在旁边当看客,都插不上半句话。
李文昌反复在心里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逼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念了二十遍,终于平心静气,找到对方的软助,内心得意洋洋,表面不动声色地讽刺道:“听说你们洋学堂,在学着写白话诗,是这样的吗,‘远观一朵花,近看一个疤,原来是幅画,唉呀我的妈!’‘越开越红的石榴花,红得不能再红了,越做越白的白话诗,白得不能再白了’。‘天空掉下一火链,那是老天在抽烟?如果不是老天在抽烟,怎么又是一闪电’”
哈哈哈,哈哈哈,陈文艺大笑起来,明知不该笑,可她控制不住,只好用手捂着嘴,陈文志也微笑起来,没想到,大哥也在偷偷关注新知识,只不过是抱着看不起的精神关注的。
卢仙儿气得一张俏脸如同红苹果,指着李文昌骂道:“你,不许你讽刺白话诗!”白话诗是仙儿的心爱之物,可是她又说不过博学多才的李文昌。
因此,气不过的仙儿在原地猛跺了一通脚之后,按捺不住火气,朝着李文昌扑了过去。
李文昌不与女子计较,处处避让,卢仙儿对他又是踢又是打,李文昌从不还手,只是嘴里喃喃念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男不跟女斗!”
“好啦,你们别打了!”最后,还是力大如牛的陈文志把他们拉开。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回家。
天色要发黑了,黄昏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着地面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陈文志原以为妹妹读书的事黄了,没想到到家后,李文昌面对着全家人,却说道:“让妹妹去新学堂念书吧,她不适合跟着我学。”
文志兄妹喜出望外,陈文艺感动地看着大哥,想说一些感谢的话语。
文昌飘他们一眼,冷冷地道:“不要谢我,我只是嫌她蠢,不想跟她一起学习!”其实是他的内心,有着兄长对妹妹的照顾,他知道妹妹想读书。
文志兄妹不以为意,仍然感激地笑笑。
这样第二天,文志文艺就留在杭州,一个赚钱一个上学,母亲和奶奶回陈家村了。
临走前,陈文志花钱给母亲和奶奶雇了两顶轿子,又替母亲收拾行李,还把奶奶在城里抓的药小心地收好,他一不小心,那张与仙儿文艺的合照掉在了地上。
李翠仙眼尖,拾了起来,看到照片上的三个人,儿子和女儿她认得,中间那个小仙女似的女孩是谁呢?她梳着妹妹头的短发,一张小脸晶莹发光,穿着蓝色的小圆领短褂,系着黑长裙,一只手搂着文艺的肩膀,一只手拉着文志的手,三个人幸福地笑着。
李翠仙越看越喜欢,反复端详着。
难道?李翠仙明白过来,小女儿来了杭州城就像变了一个人,哭着闹着要读书,原来是认识了这样的城里姑娘,受了她的影响!
“这是谁啊?”李翠仙向儿子发问。
文志才发现照片掉了,立马涨红了脸,急步走到母亲面前,要拿回那张照片。
可是李翠仙不给,陈文志从来不敢违抗母命,因此,只能作罢,他规矩地站在母亲面前,李翠仙继续看着照片对他问道:“是你的朋友吗?这样亲密,还拉着你的手?”
此时此刻,文志的脖子都红了。
李翠仙正色道:“娘不是笑你,这姑娘长得花朵似的,娘看着就喜欢,既然是你和文艺的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让娘见见。”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李翠仙心想,儿子都十四岁了,她和陈儒也是这个年纪就在一起的,她身体不好,希望看到儿子成家,如果孩子成了家,那么她就算早死了,也瞑目了。
因此,才这样高兴。
李翠仙微笑着把照片还给儿子。
文志从母亲手中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含笑道:“娘,以后吧,以后总有机会。”
“妹妹读书的事,是受了这个丫头的影响吧。”
文志不敢说实话,只好沉默。
李翠仙又笑了,对他说道:“娘不怪她,娘还喜欢她呢,又好看,又有主见,你要是娶了这样的姑娘,娘就是死了也开心!”
“娘——”
母亲和奶奶回陈家村后,陈文志住在仁艺厂。文艺因为不被舅舅和大哥喜爱,所以在仁艺厂附近租了一个房子住着,这样文志既能天天见到她照顾她,也不用受她舅舅还有大哥的鸟气,兄妹俩都十分高兴。
至于学费,以及入学的手续,都由卢仙儿替她张罗,最后,因为卢家在杭州城是响当当的人家,所以很快手续办下来,陈文艺顺利地入读了杭州女子初中,紧挨着杭州女子高中。她没有上过学堂,没有基础,一开始功课跟不上,仙儿便每天给她辅导功课,三个人,几乎天天见面,形影不离,又恢复了儿时的美好时光。
对于陈文志来说,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无异于他收工后,从仁艺厂跑出来,来到妹妹租住的小屋里,仙儿也吃完晚饭,骑着自行车从家里溜出来,两个女孩在那里温习功课,文志则坐在旁边做着木雕。
木屑纷飞,木头的香如同轻纱笼罩四周,耳边是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妹妹认真学习的读书声。
傍晚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桌子上他新摘的栀子花洁白芬芳,香气扑鼻。两个女孩儿,一个白衣,一个青衣,好看得就像画中人一般。
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幸福的事,做着最爱的木雕活,身边是自己最亲和最爱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