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河泉一战中,岐军郭启期部和齐军王师克部临阵反水,攻下陵川,也算是为封锁诸侯联军立了一个小功劳。故此,李诚中没有追究他们之前与梁王携手,共同北伐的罪责。
燕军在与诸侯联军的上党决战中大获全胜,一举消灭了梁军数十万主力,这一战实际上奠定了李诚中争霸天下的根基。既然决定争霸天下,岐国和齐国自然是不能任其存在的,因此李诚中也不会允许郭启期和王师克率部以“联军”的身份攻伐河南——打完河南紧接着就要逼迫所谓的“齐国”低头,至于岐国,也不可能任其下去。
李诚中干脆将郭启期和王师克招来,正大光明的将自己的意图说了。他表示,天下割据百五十年,战乱不休、生灵涂炭,这种形势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燕军的意图是恢复大唐山河一统,再立中央威权。他让二人各自率军返回,告诉岐王李茂贞和齐王王师范,要么就各自整军备战,准备好燕军的讨伐;要么就去国号,服从中央调遣,但可以保留李茂贞和王师范的王爵,为子孙后世换一份家业。
郭启期和王师克各自率部离开了上党,燕军将太行陉放开,任其自去。王师克将沿黄河向东,直回青州,郭启期则沿河而上,去往凤翔。两人走的时候都心情复杂,看着壮硕威武的燕军,想着自家的未来,心头百转千折,一路叹息不已。
当齐军和岐军离开太行陉的时候,整个上党地区都成了燕军的新兵训练营。围绕着石后堡、土门岭、长平村、寺庄、高平、界牌岭、壶关等要点,双方建立的大小营寨、要塞和堡垒超过上百个,这些军事设施稍加整饬,就可直接拿过来使用。因此,在李诚中的指示下,军事参谋总署将上述设施全数纳入作训司管辖,成立了作训司第六座新兵训练营,也是规制最为庞大的一座,命名为上党新兵训练营。
为此,作训司从上党大战中的伤兵里征募训练教官,并将河北五大训练营中的训练教官紧急抽调一批赶赴上党。
上党训练营的容纳能力可以高达五十万之巨,但要拿来进行军事训练,也就在十万之内,可就算是十万,作训司也整训不出来,因为教官的数目严重缺乏。
周坎的计划是,首先整训六七万投降的牙兵精锐,整训的目的以“整编”为主,“训练”为辅,只要达到将其分散编制成各支补充营,再让他们了解燕军的军事条令即可——背诵都不必,知道就行!
虞侯司全力配合,将立功的士卒抽调过来,临时任命了一大批队正以上军官,他们的任务不是率领士兵作战,而是将这支降军带领妥帖,补充的时候也不是按照燕军正规补充营那样,一队一队整编制补充,而是分散开来,遇到兵员缺额的时候就立刻补充,缺一个补充一个,缺两个补充两个。
这样无疑会降低这些精锐牙兵的战斗力,但却能最大程度的保证燕军指挥体系的顺畅运行,也算有得有失。
经过作训司的努力,二十天之后,这些牙兵被整编为一百三十七个补充营,随时等待着进军河南。
作训司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次整训,这一次整训就比较正规了,与河北新兵训练营体制相同,训练期为三个月。十万降卒开入各个指定的营地,被一个个教官带走,开始了他们全新的军伍生涯。
与作训司集中整训军队相反,虞侯司则开始大规模遣返军士。不是说李诚中准备马放南山,而是维持军队的消耗太大,打了大半年,河北的生产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虞侯司首先遣返的是囤积在上党地区的两百个补充营,这十万多士卒有的参加了战斗,有的还没上过一线,但不拘如何,总是在战场上待过,应该让他们回家了。
十万多人分批从滏口陉返回河北,然后各自领取了一笔丰厚的赏钱,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他们虽然回了家,但补充营的番号并没有取消,他们的名字仍然在各支补充营的名册上,一旦有事,很快能够再次聚集起来。
第二批遣返的是驻扎在邯郸的预备旅,在燕军的编制中,预备军也是常备军种,一县为一营,一州为一旅。这五六万预备军一直屯于邯郸,预防着相卫方向,是上党战事激烈之时,保证河北安全的重要力量。如今战事结束,他们也接到了虞侯司的调令,各自返回所在的州县。大军聚集在一起,所耗糜的粮秣是分散回去因地就粮的三倍,让他们回到各州,可以极大的缓解邯郸的粮食压力。
最后一批遣返的是仍旧囤积在邯郸的上百个补充营,他们在整场大战中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在待命了大半年,然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不过虽然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军事参谋总署上下军官们都认为,对他们的动员还是值得的,毕竟大半年的军营生涯,是会让许多农户子弟脱胎换骨的,将来如果需要的话,这批补充兵同样是可以立刻拉出来的力量,因此,他们的补充营番号并没有撤销。
从天佑二年十二月下旬开始,燕军的大裁军一直进行了一个月,直到天佑三年元月底才结束。这次大规模的裁军,燕军一共裁撤了二十万河北军兵、十五万河南降卒,极大地缓解了粮食压力,同时因为河北军兵回返家园,河北的生产力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恢复,对于仍旧集结在上党地区的燕军来说,所获得的支持力明显更高了。
虽然减少了三十五万人,但燕军的战力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目前,上党地区的燕军以经过补充后的九大野战军团为主力,然后是经过扩充的辽东保安军、幽燕保安军和晋州军,能够直接拉出来野战的军队达到十五万。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个由梁军牙兵降卒整编的补充营,以及仍在上党新兵训练大营整训的十万梁军降卒。
与天下头等主力的大规模会战,对于燕军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洗礼,进一步验证了燕军指挥体系在大兵团、大战场上的调度和组织能力,理顺和解决了许多之前不曾发现的指挥问题。同时,对于各支一线主力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磨合机会。
按照军事参谋总署最初的安排,从关外草原、渤海、新罗等地征募的补充营是独立设置,并且准备独立成军的,优先补充的对象也是怀约联军这样胡人居多的军队。但是随着战事的逐渐激励,当上党战场分化为高平和襄垣南北两大战场,进而出现跳出河东的大范围外线作战时,这样的设想便已经没有人去提了。
当时的情况是,有什么兵就补充什么兵,甭管你是胡族还是汉人,一道命令下来,拉上去直接充实战场。尤其是随着高平以南、界牌岭防线争夺战的日趋白热化,很多防守各处山头的燕军营垒损失惨重时,大量的契丹、渤海、新罗、室韦、库莫奚、杂胡等各族士兵都按照就近原则,直接填了上去。
这样的经历,使得燕军成为了一支不折不扣的各族联军,虽然仍以汉人为主,但其中充斥着众多的胡人。胡人和汉人并肩作战,几乎不分彼此,不知不觉间解决了军事参谋总署苦思冥想的胡汉军士融合问题。其实仅就现状而言,经过上党之战后,怀约联军已经和其他八军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了,军制上已经完全类同,唯一不同的,只是军种的构成——左右厢分别为马步厢,也就是马步混成军团模式。
在怀约联军的军官和士兵之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呼声开始向军事参谋总署提出诉求,要求将名称进行变更,给予和其他八军类似的军号。据说李诚中本人正在考虑,但事涉河北对关外的大政,还需要仔细斟酌才行。
一场大战下来,诸军皆疲,且需要应对的战后收尾事务太过繁杂,所以李诚中一直没有下达南下的军令。军事参谋总署各级军官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埋头于招降、整编、裁汰、粮饷、辎重、计划等一应事务;各支主力军也在舔着伤口,召开各级军功评议、推选有功将士,理顺被打乱了的上下级建制,挑选和补充缺额士卒。一时间,竟然抽不出身来抢占河南。
真要说起来,也许这便是燕军的特色之一。或许换做旁的军队,直接裹挟着降卒,拼凑起一支大军,用不了半个月工夫就直接南下了。但燕军却不同,从李诚中开始,一直到最下层的都头、队官、伙长等,不把手头上的事务理结清晰,不将这支军队恢复过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此,天佑三年的正旦直到元宵,燕军都是在上党度过的。这段时间里,李诚中一共只签发过两道对外的军令,一是协调河东各州,搜索梁王一行的踪迹,并派出数千骑兵驰出太行陉,在都畿道撒开大网,封锁梁王逃入河南的通道。另一条军令则是向晋阳的李嗣本、雁门的李存进招降,让他们速速易帜。
李嗣本和李存进归降的表章来得很快,各遣长子携精锐牙兵前来高平,说是随军出力,其实就是为质。李诚中对此欣然接纳,让他们到晋州军中听命,至于二将本人,则被要求驻防原地。至此,整个河东算是落入了燕军手中。
搜索梁王的效果并不好,整整一个多月,都没有梁王等人的踪迹,这也不出李诚中的预料,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想要寻找一支百来人逃兵的行踪,是极度困难的。
不过李诚中也实在不敢耽搁了,到一月底的时候,他终于发出命令,大军开出河东,进军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