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口谕!”年轻的堂后官,轻声将东西送上,然后轻轻退下,生怕打扰了宰相的思绪。
“恩?”孙钊有些诧异,立马就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然后将陛下的口谕打开,只有粗浅的一行字:拔御营营正狄剑为凉州防御使——
虽然只是收发奏本,收拾服侍等活计,但却具有莫大的魔力,或者说权力,一番磨练阅览,让翰林们初步对整个大唐有了认知,对于以后的前途,自然大有裨益。
比如,此番凉州奏本,外加皇帝的口谕,堂后官们阅览后,自然就明白,皇帝对于西部的重视,对为官做事,效果难以计量。
他大为惊奇,怎么一个指挥使,骤然变成了防御使?
“相公——”从翰林充任的堂后官,小心翼翼的将皇帝的口谕,以及那封从凉州而来的战报,仔细地选择,再呈交给宰相们阅览。
普通的进士出身,二甲,三甲,几乎是在六部九卿历练,一般两年左右,就可根据成绩,评语,以及科考等第,进行选官。
如此,约莫三载,这些人中精英,就会下发地方,一来,就是中上县县令,在三年的磨勘中,一旦有官缺,乃是优先选择提拔。
堂后官,政事堂的小吏,本是胥吏充任,但皇帝却尽皆贬斥,让翰林们进行充任。
二甲者,一般选任为中下县的县令,亦或者上县的县丞,三甲者,则是中下县丞,极少数为下县县令。
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其他考试入翰林院的,则在翰林院熬一年半载,再去军机处,转运使,五军都督府,亦或者政事堂,充任历练。
如今列坐的宰相,孙钊,邓斌,王溥,魏仁浦,以及添为末坐的赵普五人,一向是分工明确,各有所持,倒是没有乱开。
于是,其就成了翰林的专享官职,二甲,三甲,再也羡慕不来。
孙钊眉头一皱,他感觉不对劲。
果然,随着他仔细地查看,原来,此人就是依靠夺取凉州城,而获得防御使的职位。
须知,军中,百夫长的都头,只是正九品,副都头、队正从九品,五百人的营正是正八品,副营为从八品。
而防御使,仅次于州刺史,位列从五品。
换句话来说,正八品到从五品,几乎是跨越了五级,其中的跨度,让人惊叹不已。
况且,凉州如今还是远在西北,属于羁糜地区,挂个防御使,怕不是养资历。
盖下印章后,他发觉下面还有一层,拿出一览,正是那名为狄剑的营正,发来的捷报。
“捷报——”
这在皇帝眼中,自然是开疆扩土,大好甚好,但在文官为首的政事堂来看,这是武官的妄自行动。
区区一个营正,手底下不过千人,出使西域归来,竟然在路途中,谋夺了一座城池。
今日敢动兵夺城,明日就敢造反。
绝对不能纵容。
前唐安史之乱后,就是武夫作乱的最大明证,因为武夫,大唐才会亡,这个乱世,才持续那么久。
“哼——”
孙钊冷哼一声,说道:“转呈给其他几个相公阅览——”
说着,他在这份捷报上,也写了个阅字。
很快,几位宰相也轮流看完了口谕和捷报,以他们的智慧,自然看出了其中的隐患,所以纷纷皱眉,现思考状。
“诸位!”孙钊见都看完了,不由得站起身,说道:“乱世多年,民不聊生,皆因武夫作乱,朝廷暗弱所致,此例绝不可开,如果任由边将擅开边衅,怕是战争不止,安史再复——”
“可,这是陛下的意见,不好违背啊!”
邓斌是亲眼见到,权势滔天的崔泉,如何被皇帝三下五除二打发出朝廷的,他从吏部尚书晋升为宰相,作为受益人,他心有余悸。
这般有些懦弱的言语,王溥,魏仁浦等人不由得皱眉,而孙钊却出乎他们意料,反而颇为认同道:“此言甚是有理。”
“狄剑此人,作为天使,出没西域,凉州的确跟他粘点了权,陛下允其量力而行,先斩后奏,其这般,也不算是越权。”
王溥等人无语了,这好赖话都让你说了,那到底如何?
孙钊感觉气氛有点不对,这才尬笑道:“狄剑事出有因,乃是例外之事,但却足以让我们警惕,兵权的控制,须得再三小心。”
“凉州复入中国,陛下欢喜,让其担任防御使之职,掌军而不掌民,这正好,可以弥补缺漏。”
王溥轻声说道,提出自己的建议。
“甚好!”孙钊点点头,发出来首相的认可,说道:“正好寻一知兵者,也好配合行事。”
“诸位,随我去见陛下吧——”
随即,几位宰相拾缀了一番,衣裳齐整,官帽端正后,这才施施然而去。
而这时,皇帝也得知了宰相们集体前来,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立马让身边的女子收起露出半边的胸脯,整理衣裳,作为皇帝,他则简单的换上一件白色宽袍,宽松自在。
披散着头发,脚上着了木屐,躺在竹椅上,悠闲自在,空气中散发的爱情糜烂的味道,一扫而空。
门面工程,皇帝一向很讲究。
即使他暗地里过着昏君的勾当,但表面上,他得是个仁爱的正人君子。
“给相公们着椅——”
皇帝摆了摆衣袖,随意道。
“谢陛下——”
宰相们坐着半边屁股,正襟危坐,一脸正经地模样。
“可是有什么事吗?”
皇帝的话,轻盈飘渺,但却让孙钊额头出汗,他不由得脸上堆着笑,亲切地说道:“陛下,臣等粗读了口谕,甚是认可,并无什么异议。”
“就是,觉得西域失之数百年,如今再复凉州,可谓是朝野间的大喜事,须得大肆宣扬才是。”
发下口谕后,自是有人送往政事堂,让宰相们草拟审核盖章。
“这是哪家的勋贵,竟然得圣人这般恩宠!”
孙钊虽然诧异,但却并非想要否决,虽然不符合规矩,但这是圣裁,又不祸害朝纲,他反对干嘛?
这次,堂后官们审视这番口谕后,思量片刻,利用仅有的权限,将皇帝的口谕,压在战报上,然后呈交给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