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有一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
沉默片刻后,程易忽然开口。
听到他的声音,李世民又睁开了眼睛。
“在朕这儿,没有你不该知道的事情。”
李世民嗓音发沉地说道。
程易深吸一口气。
“陛下,李仁的生母究竟是……”
李世民眯着眼睛看向程易。
“你认为呢?”
沉吟片刻后,程易还是开口。
“我先前曾长乐说起,在萧王妃之前,吴王还曾有过一位杨姓王妃。”
闻言,李世民忽然苦笑一声。
“你猜的没错,千里的生母,确实就是那个杨氏。”
程易了然。
若是如此的话,也就难怪李仁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看来,他从始至终。
从未曾将自己当做过李家的血脉。
……
吴王府。
“殿下!”
看着带着禁军进得府来的李靖与李勣。
吴王妃胆战心惊看向李恪。
“两位将军这是……”
李恪皱起眉头,不解看向两人。
李靖朝着李恪拱拱手,恭敬有礼道。
“吴王殿下,陛下要问大公子些事情,命我二人来请大公子入宫一趟。”
“父皇要见千里?”
对于李仁的所作所为,程易自然时候一无所知。
可看着眼下的情形,他心中却升起再是糟糕不过的预感。
果然。
不等李恪再说什么。
去往李仁房中搜查的禁军士兵。
便已经带着龙袍回到了院中。
“这!”
李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看了眼那士兵手中的龙袍。
转而看向自己的一言不发却表情阴鸷的长子。
心彻底沉了下去。
眼见李恪不再言语,萧氏心下更是瑟瑟。
她一手用帕子掩着嘴,一手紧紧抓着李恪的衣袖。
李恪的次子李玮,如今不过10来岁的年纪。
生性胆小的他,眼中含泪躲在角落。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面如死灰的胞兄,被禁军带了出去。
他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做了些什么,只无助地看向了面沉如水的父亲。
察觉次子也出现在院中。
李恪再顾不得其他,当即便叫萧氏将次子带了下去。
“吴王殿下,请吧。”
李靖与李勣一左一右站在李恪面前。
作为李世民的心腹,无论这些皇子是否得势,他们都绝不会做出任何踩高捧低的行径。
李恪重重的闭上眼,吐出一口气之后才复又睁开。
他回头看向并未离开的萧氏和次子。
朝着他们露出一个,再是苦涩不过的笑容。
“母妃……”
李玮倚在萧氏身边,手中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角。
次子李玮虽说也是杨氏所出,可他出生不到一年。
杨氏便已经身死。
可以说,李玮自小便是在萧氏身边长大的。
他既不清楚自己的母妃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大半的隋杨血脉。
虽然,从他记事起。
便总会有人同他们兄弟说,他们的生母是被他父王亲手害死的。
可他向来胆子小。
又始终将萧氏当做自己的生母。
便也从未听信那些人的挑唆。
只把那些锥心之言,当做耳旁风对待。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
他那看上去素来温和有礼,且十分聪慧的兄长。
竟当真将那些话信以为真了!
李伟知道,他的兄长此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可他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孙,又一向最是害怕自己那位皇祖父。
他也实在不敢,去御前为自己的兄长求情。
听到李玮在叫自己,萧氏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伸手将男孩揽进自己怀中。
眼下,李恪已经入宫去了。
作为吴王妃,她必须撑下去!
“别怕,你父王不会有事的。”
“那兄长……”
李玮倚着萧氏小声问了一句。
萧氏沉默下来。
方才,她也看到了那禁军搜出来的龙袍。
只这一件事。
就已经足够李仁万劫不复了。
直到夜幕垂落。
李恪才终于回到了吴王府。
只是刚一回府,他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无论谁去叫都一概置之不理。
李玮倔强地站在府门前。
虽然知道不可能,可他却仍旧奢望自己的长兄也能回来。
可直至夜半,他都没能把李仁等回来。
“殿下。”
过了子时。
萧氏终于等到李恪从书房出来。
只一眼,她就看出,白天走时还算精神的李恪。
眼下,尽是满面沧桑疲惫。
“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萧氏忧心忡忡看着李恪,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李恪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王妃。
此刻,他的眼中,尽是从未有的绝望。
“千里他……”
李恪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意图谋反,已经被父皇处置了。”
“什么!”
萧氏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就直到刚才,她都不愿相信,那个自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会是一个如此狼子野心之辈!
“起初,我也以为是有人在诬陷他。”
说到这里,李恪响起今日太极殿中发生的一切,不免心中萧瑟。
“谁知、谁知那孩子从7岁起,便认定他该是前隋的皇子。”
“天呐!”
萧氏难以置信地用帕子捂住张开的嘴。
“他、他这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恪像是没有听到萧氏的话,仍旧往下说道。
“他甚至认为,若非是我怯弱无能,这大唐的天下,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李恪自嘲一笑。
“我竟全然不知,自己竟会生出如此一个蠢货!”
李恪神情一厉,积攒依旧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
“父皇说,他不会杀了千里,却也绝不会允许他再踏出宫闱一步。”
听到这里,萧氏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论李仁做了什么。
只要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她知道,李恪此时虽然看上去怒火中烧,却也一定不愿叫李仁就此丧命。
倏地,李恪一把将萧氏搂入怀中。
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得萧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一颗滚烫的泪珠,忽然滴落在她的脖颈处。
萧氏呼吸一滞,登时对李恪心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由得,她又想起。
这些年来,李恪过得日子是如何的如履薄冰。
李恪埋首在萧氏脖颈间,昏昏沉沉间。
无数过往又涌入了他的脑海。
前几年。
当李愔还在长安城时。
杨妃便时时与他兄弟二人说起前隋的事情。
他心中再是清楚不过。
那些所为的复国大业不过都是杨妃的痴人说梦。
可偏偏李愔却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还被人挑唆着准备起兵谋反。
可最后呢?
李愔终究还是落得一个被贬为庶人,并且此生都不得在踏入长安城的结局。
可谁知。
这才安生了几年?
竟又有人如法炮制,害了他的儿子!
李恪心中怒极、恨极。
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殿下,一切都过去了……”
察觉到李恪的颤抖。
萧氏轻抚着李恪的背,一边低声劝慰着。
最终,李恪没能压抑住心中的悲苦。
他紧紧抱着萧氏。
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