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恽的声音彻底消散。
李世民与程易才又将各自的目光。
落在了旁边仍旧趴在地上,似乎从始至终,都对发生在殿中的事情,毫无所觉的王川安身上。
“那逆子的事情已经了结,接下来,就该说说你的事情了。”
李世民的目光犹如刀剑,狠狠刺向了王川安。
与刚被拖下去的李恽一般无二,王川安此时的模样,也足够说一句狼狈不堪了。
他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脸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被一拳揍扁的鼻子整个塌陷着歪向一边,看上去甚是凄惨。
听到李世民的话。
王川安猛地打了个寒颤。
哆哆嗦嗦爬起来,稳稳当当跪好了。
“你倒是好本事啊。”
李世民看着王川安,嗤笑一声。
“你可知道,你那个主动找上门去的高人,究竟是什么人吗?”
闻言,王川安小心翼翼抬头看向了李世民。
先前与高人合作的时候,他便派人去查过那高人的身世背景。
可无论他怎么查,到最后,那高人都干净得不像样。
一来二去之下,王川安对那位高人,也再没什么顾忌了。
“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你也是经历过的。”
李世民尤现沉闷的声音,在王川安耳边炸开。
他心里一个咯噔,先前还想不明白的一些事情,霎时间全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原来对方竟是……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一脑袋重重磕到地上。
“砰!”
叫人听了都忍不住头疼的声音过后,太极殿中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陛、陛下,老臣实在不知……不知啊……”
王川安苦苦哀求道。
说起来,他当年也算是跟随着李世民。
从刀上火海中淌过来的旧人。
可惜,时移世易。
对于如今这个,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的王川安来说。
唯有李恽荣登大宝。
他们王氏一脉,才能够延续眼下的荣光。
只可惜,他终于还是高估了自己和李恽,也低估了程易和李世民。
“不知?”
李世民冷笑一声。
王川安抖如筛糠地看着李世民,眼中满是惶恐。
“好,那朕就暂且当你不知。”
说话间,李世民垂眸看向了他,眼中神色骇人。
“那你跟朕好好解释解释,这半年多来,你同李恽一道,满长安城地上蹿下跳,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这一问,颇有些明知顾问的意思了。
他缓缓坐下,身来,眼睛微眯打量着王川安,眼中的煞气未减少分毫。
被李世民这样注视着,本就已经惶惶难安的王川安。
一时间。
愈发好似惊恐之鸟一般了。
他握了握搭在膝盖上的手,那张苍老的面容,也变得愈发灰败起来。
王川安的眼前,忽然闪过这数十年来。
他从郁郁不得志的庶子,到跟随李家父子建功立业,最终挣下偌大一份家业。
他忽然记起来了。
当初送女儿入宫时,他还曾言之凿凿告诫女儿。
要对陛下乖顺,对皇后娘娘恭敬。
且不可恃宠而骄,做出什么逾越之事。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时时事事无不在逾越之人。
“老臣……”
最终,王传言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他与李世民把酒言欢的一幕上。
他重重闭上眼,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老臣认罪!”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李世民反倒有些诧异了。
不过,这份诧异也并未延续太长时间。
早已经对王川安失望透顶的他,自然是再想不起他们当初的意气风发。
末了。
李世民又深深看了眼王川安。
便传了禁军入殿。
将已经年过花甲的他拖了出去。
“你们且先退下吧。”
瞧见李世民一副疲惫万分的模样,程易便叫还留在殿中的长孙冲与秦善道,也都退了下去。
见状,大太监也未再多留,也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守在了大殿外头。
不多时。
殿中便只剩下了程易与李世民两人。
“程易,你说人心究竟为何如此意变?”
良久。
李世民终于问出了一句话来。
闻言,程易挑眉看向李世民,就见对方正直直朝着他看来。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更刚刚干脆利落处置那两人的时候。
已经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程易眼角一跳,直接道:“欲壑难填。”
听到他这四个字,李世民沉默半晌后,终于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李世民兀自轻笑出声。
“好一个欲壑难填啊……”
李世民感慨不已,他的那万千不解与烦恼。
就这样,消散了程易说出的四个字里面。
沉默半晌,李世民忽地坐直了身子,整个人看上去倒像是轻快了不少。
“眼下李恽与王川安的事情已然了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问道。
“青州容王失踪之事,沈子和死而复生之事,还有凝霜虫究竟掌控在何人手中,无论哪一件,眼下都刻不容缓。”
程易看向李世民,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长安城之后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我打算留神策军驻守京畿,带一些人手亲自走一趟青州。”
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但程易总觉得。
李承乾失踪一事,与那个突然出现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沈子和,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好。”
李世民捏捏眉心,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出行在外,千万小心为上。”
程易微微颔首,又道:“我走后,还劳烦陛下替我照看长乐和两个孩子了。”
李世民自然无不答应。
“这个你放心,质儿的安危对朕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闻言,程易未再多说什么。
空荡荡的太极殿中,君臣二人相对而坐,相视一笑。
此后种种。
皆已在不言中了。
……
天色渐暗时,程易终于才离了宫。
今日,他未再去往其他地方。
甫一出宫,便直接回去了圣鸣王府。
与他先前猜测的一样,此时的圣鸣王府中,堪称十分热闹了。
“四哥,你快把他放下!弈哥儿害怕呢!”
“哇——”
“质儿你瞧,这小子压根儿没掉泪,他就是在装相呢!”
还不等程易进到暖阁,便听得里面传来的喧闹声。
他抬手撩,开门帘,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此时,李泰正两手架在弈哥儿的腋窝下,将小小的婴孩高高举起。
被举起来的弈哥儿,则正大张着嘴干打雷不下雨。
在他身边,是已然急出一脑门汗的李丽质。
“这是做什么呢?”
程易一脚踏进门槛,斜倚在门框上,不明所以看着面前的闹剧。
似是察觉到能给自己做主的人回来了。
方才还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弈哥儿,顿时便哭了昏天黑地。
金豆子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
将前一刻还言之凿凿说他装相的李泰,直接吓了个够呛。
眼见儿子越哭越凶,李丽质用力拉下李泰高举的手臂。
将弈哥儿抢回了自己怀中。
靠在母亲柔软的胸口,弈哥儿眼泪汪汪望向门口的程易。
看上去,真是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