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白雪。
这都是无匹高雅的词汇,这种词汇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心底邪恶,不折手段的人身上的。
心底邪恶肮脏的人只配用无耻、卑鄙、龌蹉、心狠手辣、疯子这种词汇,可此刻无论萧泪血、高渐飞、朱猛,还是陈风、司马超群,甚至亲手将匕首刺进卓东来身体的蝶舞都已经从卓东来那温和的笑容之中感觉一种阳春般的高雅,白雪一般的孤高高洁。
这种词汇怎么可能用来形容一个冷酷无情,乖张阴险的人呢?可现在除开这两个词以外,已经没有词语更适合此时此刻卓东来的形象了。
他望着虽然有些惊讶,可一只手还是稳稳握住匕首的蝶舞。
卓东来非常满意,蝶舞不愧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他身上的冷静淡漠已经学到了至少十之五六了,只是蝶舞的武功还并不够。
卓东来伸出手,蝶舞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只手就已经狠狠捏住了她的肩膀,立刻蝶舞就感觉自己在飞,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倒在朱猛的身边了。
她的头重重摔倒在朱猛的大腿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涌入了蝶舞的身体,可蝶舞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而是望着身侧因为他而完全瘫软倒在枯草地上的朱猛,眼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担忧之色。
这一刻她竟然将生死已经置之度外了。
蝶舞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如今就算朱猛现在要去死,她也要陪着朱猛一起去死。
如今她终于已经明白朱猛是爱着自己的。
——既然朱猛可以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应当为了朱猛不惜一死呢?蝶舞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便朱猛要死,也要和朱猛一起死。
蝶舞对着朱猛流露出了一个非常幸福愉快的笑脸,而后小心翼翼将朱猛搀扶到一株树木下,而后站起身向着已经冷静将后背刺进那把匕首拔出的卓东来。
砰的一声,她的人已经跪倒在地上了。
蝶舞望着卓东来,以一种没有任何感情的冷酷声音道:“你放他们走,从今以后我愿意听你的摆布,无论你要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朱猛已经愤怒了,高渐飞也已经愤怒了,他们的眼中闪着寒光甚至血光,此刻倘若眼神可以杀死卓东来,卓东来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或许还有一个人已经千疮百孔了,这个人自然就是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如一堵墙立在卓东来的身侧,一双冷眼无匹淡漠轻蔑的望着高渐飞,他身上的杀机已经无匹浓郁了,杀机如同可以压制得烈焰,此时此刻无论任何人要动卓东来,他身上的烈焰就会被瞬间引爆。
无论什么人他都要杀无赦。
卓东来是他的兄弟,是他最好的兄弟,卓东来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也愿意为卓东来付出一切。
英雄如何?倘若卓东来想要他成为枭雄,他也不介意做一个他并不愿意做的枭雄。
薄雾已经散去,冷风也少了几分寒意,可气氛却显得说不出的阴冷奇诡,简直如同坠入鬼域。
不过卓东来那冷酷淡然的声音击碎了这种奇妙的气氛。
卓东来用一块黄色的丝巾将手上以及匕首上的鲜血擦干净,他望着跪倒在地上的蝶舞,面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以一种非常冷酷淡然非常悠然愉快的声音慢慢说:“以后?蝶舞,你认为你还有以后吗?”
冷酷无情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讽玩味。
这段话令高渐飞又惊又怒,可蝶舞还是很冷静。
他知道卓东来。
无论什么人伤害了卓东来,卓东来都会十倍百倍千倍甚至于万倍的报复回去。卓东来本就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蝶舞跟在卓东来身侧许多年,她又如何不明白卓东来的性情呢?
她这句话只不过是在试探挽救朱猛、高渐飞等人的性命。她不想有人为她流血,为她牺牲了,可如今似乎已经失败了。
蝶舞慢慢站起身,她身上那种可怜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得是种优雅淡然,这一刻她的身上仿佛还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
她望着卓东来淡淡道:“看来你已经准备赶尽杀绝了?”
“赶尽杀绝?有趣的说话。”卓东来冷冷一笑:“一个已经失去权势的废物再加上一个早已经失去灵气的舞者配我赶尽杀绝吗?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而且我会说到做到。”
朱猛瞪大眼睛望着卓东来。
他不敢相信卓东来会如此好心,可如今的卓东来似乎就如此好心?
卓东来望着朱猛,仿佛已经瞧见朱猛脑海中的疑惑,淡淡道:“今日是我和你的决斗,我虽然已经将你放倒了,可并没有击败你,反而是你的妻子蝶舞意外加入我们之间的决斗,反而刺了我一剑,击败了我!”
“我们大镖局向来说一不二,你既然已经击败了我,那我自然不能不放过你,虽然我不愿意放过去。”卓东来望着有些恍然的朱猛玩味笑道:“很快江湖上下就知道你朱猛是什么人了,一场公平的决斗却请自己妻子出手,这场决斗实在应当被江湖人好好宣扬一下。”
朱猛的眼睛已经瞪圆了。
他死死盯着卓东来,可卓东来已经不再理会朱猛。
在他眼中朱猛仿佛已经是死人。
——雄狮堂已经背叛了朱猛,再加上这件事传扬出去,朱猛的名声绝对会荡然无存,成为江湖上下人人咒骂的对象,这样的朱猛对大镖局还有什么威胁呢?
朱猛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大镖局放过了他,反而为大镖局迎来诸多好名声,倘若他真死在长安,那大镖局或多或少名气也都有些影响。
正义无双的大镖局怎么能染上污名呢?
朱猛明白了。
他无匹愤怒,可如今他偏偏已经没有任何法子,这是阳谋,也是没有法子拒绝的阳谋。
卓东来望着蝶舞,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满意了?”
蝶舞:“满意。”
卓东来愉快笑了笑,走到蝶舞面前:“你满意就好,不过我又一件事还不满意?”
“什么事?”
卓东来拿出蝶舞的那把精光四射的匕首,淡淡道:“无论什么人对付我都要付出代价,这句话你相不相信。”
蝶舞说:“我相信,因此你是不是要对付我呢?”
卓东来捏着匕首瞧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实在是一个难题。”
难题这两个字落下,难题就已经不是难题了。
卓东来的手握着匕首非常冷静的刺进了蝶舞的腹部。
好冷的手,好快的匕首。
匕首直接刺进的蝶舞的腹部。
卓东来又非常冷静的将匕首从蝶舞的腹部快速抽出,立刻封住了蝶舞的穴道。
至始至终蝶舞也非常冷静,她仿佛感觉不到半点痛苦。
高渐飞望着卓东来、蝶舞,他发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之间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相通的气质。
冷静、优雅!
他们的长相不一样,可气质出奇的相似。
朱猛已经放声嘶吼大骂了,卓东来已经淡然优雅,他用丝巾将匕首上的鲜血擦干,而后递给同样非常冷静的蝶舞,平静说:“原物奉还。”
蝶舞接过匕首,将匕首收入鞘中,人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最后一眼还是盯着卓东来。
她的眼神冷静,决绝,这一眼是一刀两断的眼神。
——从今以后蝶舞就是蝶舞,卓东来就是卓东来。
两不相干。卓东来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过身望着司马超群笑了笑。
司马超群也不说什么话,一手搀扶着卓东来,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剑,离开了慈恩寺,也走出的大雁塔,消失在已经消散薄雾的长街古道上。
蝶舞没有瞧卓东来了,她倒在地上就望着朱猛了。
那已经失去了平日血色的苍白面庞望着朱猛,以一种非常轻柔自然的声音慢慢道:“我现在终于只是朱猛的女人了。”
朱猛已经流泪了。
泪滴大颗大颗的留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长安一行实在有太多的变化了,即便是朱猛这样的铁血男儿也已经流泪了。
可他没有哭,朱猛抱着蝶舞,他知道江南第一神医叶天士已经来到长安了,他绝对不会让蝶舞起死,绝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