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敌的剑招。
九霄霎寒也不例外。
这一剑的威力威势已经达到了一个极端。
倘若天地只分冷热,那这一剑已至冷之极境。
一剑祭出,冰封千里。
九霄霎寒的确有这种威力,只可惜天地法则的限制,在这种世界偏偏施展不出那样的威力,可即便如此这种威势也可以算得上惊天动地,如同神谕降世。
可这种剑法也并非是无敌于天下的剑法。
世上或许可以诞生出一些无懈可击的剑法,但绝对没有无敌于天下的剑法,因为即便是无敌于天下的剑法招式,施展出来的也是人。
或许可以破解不了无懈可击的剑。
但人呢?
人是可以破解的。
世上根本无懈可击的人。
或许人的存在本就是一种破绽。
剑在手中,陈风反手刺出一剑。
这一剑寻常不过,平凡无奇。
如春风吹过大地,又如太阳东升,似江河高出往下流。
一些都在寻常不过了,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可这种平凡无奇,偏偏就是世界的共通之性。
因为世界本就是如此,剑法施展如此,剑中的剑意如此,也就寻常至极了。
可倘若有一口剑,将这寻常至极的天地自然情况,以剑表现出来,那这一剑就已极其不寻常人。
天地万物可以为师。
这本就是世上许多绝世高手领悟出的最终道理。
许多绝代剑客以领悟奔腾江湖,而领悟出绝世剑法,也有一些生活在狂沙大漠之中的人,观沙尘风暴,而领悟出奇妙招式,譬如昔日的突厥武尊毕玄,又如欧阳希夷的沉沙剑法,也是领悟自沉沙之中,当然最有名的还是清风十三剑。
这套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剑法招式。
招式的一切自然而然就是自清风明月之中领悟而出。
这一套剑法或许根本算不上剑法,而是清风。
清风的痕迹,亦或者就是清风。
陈风这一剑也一样。
红尘雪感觉不出来。
因为这一剑瞧上去太寻常了。
寻常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有人重视。
——这个道理就如同父母养育儿女,儿女找父母撒娇一样,因为太过于常见,以至于没有什么人在意。
世上也才有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说话。
真正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老了,也已经迟了。
陈风这一剑中的剑韵偏偏就是如此。
自然寻常。
一剑施展出来,就如同将一片心中的风光展现出来。
以剑的方式施展出来。
红尘雪不懂,可独孤求败懂,原随云也懂。
原随云转过身去。
没有人注意到。
也没有人注意到原随云面颊上的水。
那当然不是水。
没有风雨,面上怎么可能出现水呢?
那当然只是泪水。
不多,只有一点而已。
他看不见这一剑,可感觉得出这一剑。
这一剑施展出来,正好他密切相关。
可此时此刻当然没有任何人主意他,所有人都已全神贯注盯着陈风、任平生这两位超级剑客的交锋。
他不需要人知道。
他只是又已忍不住回想起昔日对陈风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有本事让一个瞎子瞧见这天地呢?”
“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我陈风做不到,即便你要在天上飞,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我真要在天上飞呢?”
“那我也就只有在地上吹了。”
“呵呵,别人吹的是牛,你倒是吹的是我。”
“偶尔。”陈风:“不过或许我有一天是可以让你瞧见这天地的。”
“怎么瞧见?”
“当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陈风:“不过到时候你要请我大吃一顿,但最近我的银两实在已经不够了。”
——这只不过昔日酒后的戏言。
那时候还在无争山庄。
那时候陈风也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一流剑客而已。
已经已过去了三四年。
陈风的身份地位已经变了,但陈风没有变。
——陈风还是陈风,原随云也还是原随云。
这一剑施展出来了。
原随云瞧不见,可也看见了。
他的心已经看见了这一剑,看得非常清楚,而且一点也不模糊。
这一剑之中绝对不存在一丁点的杀机杀意。
这一剑实在太寻常不过了,他自然不过了。
原随云从这一剑之中瞧见了春风吹过大地,也看见了飓风过境,未伏草可存的气魄,也瞧见了烈日狂沙的风暴,更瞧见而立高原之上寒鸦飞过的孤独,也瞧见了繁花似锦的汴梁城。
这一剑本身没有蕴含那么多韵味。
可偏偏可以让人察觉出那么多韵味,而且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象。
这似有万变不离其宗之感。
而陈风这一剑偏偏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宗。
所谓的万变,似乎就是每个人不同的想法与念头而已。
想法不同,瞧见得也不同。
——这一剑没有杀机杀意。
可这一剑之中蕴含的威力偏偏足以摄人心魄,不能不气势磅礴。
独孤求败也已瞧见了一些东西。
他瞧见的当然只是剑。
精纯至极的剑。
一种匪夷所思的剑,一种他梦寐以求要求战的剑。
这一剑已不是剑,而是自然。
可这一剑也是剑,或许可以名为自然之剑。
天地万物自然为师,最终化成而成的剑,当然是自然之剑。
可有些匪夷所思。
他难以相信陈风竟然可以思忖出这种剑。
对于这种剑,竟然有如此高深的领悟。
这绝非是陈风自己可以领悟出来的。
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
放鹤亭。
谢王孙做着平日每天都会去做的事情,到后山喂养仙鹤。
他可以算得上神剑山庄最籍籍无名的一位神剑山庄的庄主的。
他的身上瞧不出半点剑客的影子。
他神剑山庄庄主的名气,都已快被自己的儿子掩盖了。
可他还是风轻云淡,看上去只不过是隐遁山野的隐士而已。
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过着隐士一般的日子。
他的身上有一口佩剑。
一口虽然时不时拔出来,可极少用来杀人或修炼的剑。
这一剑拔出来的大部分时候,也只不过是擦拭而已。
这一次他也拔出了这口剑,当然也是擦拭。
可擦拭这口剑的人,不是他。
而是他少数几个朋友之一——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
原东园已经老了,他看上去心境非常平和,每次握住这口剑的时候,心里也格外的平静。
他仔细擦拭了这口剑,随即交给谢王孙,重重叹了口气:“你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剑法造诣,如今又已是大争之世,天下剑客高手不可数计,难道你没有拔剑的心思?”
“我不用拔剑,天地万物都是剑,何必再拔。”
“可剑毕竟是剑,若不出鞘,又有什么人知晓?”
“何必让人知晓。”萧王孙:“我的剑和你们的剑不同,我的人也和你们的人不同。”
原东园不能不承认。
武林两大世家的家主,相对而立,望着奇险的放鹤亭对面悬崖峭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原东园忽然开口:“陈风可以算得上是你亲手指点栽培出来的剑客,你认为他的剑法如何?”
谢王孙停顿了一下,随即慢慢道:“或许他就是一口剑,天底下任何剑法都可以施展出来的剑。”
“你的剑法【剑法自然】也一样?”原东园有些诧异,又已放心。
“一样,都一样。”
原东园不语,可已彻底放心下来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某个人了。
独孤求败想不明白。
任平生根本没有去想。
他那凌厉无双气势惊天动地的极冻之剑九霄霎寒的威力已至极致。
可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个人。
——天剑老人映朝阳。
他的义兄。
凌厉无双剑势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两剑已经撄锋,两人也已撄锋。
空中浓郁的杀机一瞬间倾斜而出。
一场大雨忽然落在两人的身上。
大雨不是大雨,而是极冻之剑而使得空中的水凝结成冰珠。
随着剑,冰珠席卷起一阵如白龙飓风。
可这些冰珠此时此刻也已消失了。
化作而立一场大雨。
任平生、陈风的身形也在这一大雨之中显现了出来。
雨中,两人而立。
两口剑而立。
可已没有了锋芒,锋芒都已止住了。
刹那已静止。
剑尖对着剑尖。
一切剑法的变化都已经止住。
人也止住。
天地似乎也已止住。
可也在变,一种微妙的变化。
静止的变。
任平生的心在变。
一个人在他的脑海中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