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大战当日。
晓星尘从伏魔殿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被雨水清洗过的乱葬岗似乎干净了一些,阴霾没有那么重了。
不二果然在外面等他,身旁只有慕行。
晓星尘有些奇怪,“子琛和袁姑娘呢?”
“我打发他们先走了。”不二往伏魔殿的方向看了看,“他跟你说什么了?”
晓星尘答了一半:“他问我,你待我可好。”
不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问晓星尘的答案,晓星尘便扶着他下山,时不时的又看看他。
许久,晓星尘终于还是问:“周助,你其实知道那位前辈的身份,对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很久以前就想问了。
不二和黑衣人之间似乎都很介意对方的存在,他等着不二跟他说,但是不二一直没有说过。
方才在山洞里,黑衣人的神情那么凄惘,却又带着些欣慰,他觉得矛盾,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不二问了。
不二脚步顿了顿,扭过头来看着晓星尘,就迎上晓星尘有些期盼的目光。
他沉吟许久,认真又真诚的开口:“星尘,我不想骗你,所以这件事,我不希望你问。”
他确实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但是却不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这也是他,对晓星尘唯一的隐瞒。
晓星尘抿了抿唇角,最终笑了,一如既往的不勉强:“那我不问便是。”
不二伤得太重,晓星尘是背着他下山的。
乱葬岗一役,薛洋身死,诡道覆灭,虽然众仙门在这一战中颇多死伤,但好歹保住了玄门的太平。
后来,金子轩去蓝氏接了金光瑶,回金麟台之前,金光瑶去了一次夷陵。
金光瑶说那一战自己没有参加有些遗憾,想一个人去看看,金子轩答应了。
乱葬岗上戾气太重,他灵力低微,上不去,所以只在岗下埋了两坛酒,两包糖。
对于黑衣人,金光瑶一直十分好奇,他似乎知道很多事,了解很多人,尤其是对薛洋,他的一切习惯,几乎跟薛洋一模一样。
甚至当初,也是黑衣人告诉他他和秦愫的关系,阻止他犯下大错。
乱葬岗一役他虽然没有在场,但是也听说了,那天出现了两把降灾。
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疯狂的猜想,只是,再也无法证实。
再后来,金光瑶跟以前一样,成了兰陵金氏的家臣,一心一意辅佐宗主,从金光善,到金子轩。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从乱葬岗下来以后,晓星尘果真没有再问过任何关于黑衣人的事。
不二的伤有些重,去了云梦休养,他的手也伤了,一段时间内不能碰水,所以日常的一应事务都是晓星尘帮着他做,比如吃饭喝汤,比如沐浴更衣。
虞夫人娘家母亲过大寿,江枫眠给不二他们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住着,又嘱咐江澄和魏无羡好生照料,然后才陪着虞夫人回眉山。
江枫眠走了以后,慕行去云深不知处接了阿箐,又带着阿箐去了一趟扬州,找到了当年母亲住的宅院,只是,早已易主。
慕芝颖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了南疆,在南疆有夫有子有家,慕行于是也不觉得难受,带着阿箐游山玩水一阵后,两人才启程去往云梦。
魏无羡性格活泼且十分好客,不二在莲花坞养伤,他便没有再跟蓝忘机出去夜猎,有时候蓝忘机来云梦,他还会拉着蓝忘机一起下塘去摘些莲蓬、菱角给不二和晓星尘他们送过去。
蓝忘机不肯,所以每次都留在小舟上,看着魏无羡在荷花丛里闹。
于阵阵荷风中,看着花丛中卷着袖子那人灿烂的笑脸,含光君眉眼间似乎也不如从前那般清冷了。
晓星尘天天熬汤给不二喝,闲暇时,他会跟着魏无羡学做菜,江澄简直不忍直视。
魏无羡也经常去看不二。
有一次他去的时候,晓星尘正扶着可以下床的不二在院子里散步,可能是累了,正坐在石桌旁边休息。
看到魏无羡过来了,不二放了茶杯,“魏公子来了?”
“来看看你。”魏无羡过去坐下,“周兄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慕行走之前开的药一直都在吃着。”不二回答。
莲花坞三面环水,晓星尘怕不二有伤,吹风会着凉,所以进去拿斗篷了。
魏无羡往里面看了看,见晓星尘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这才对着不二真诚道:“乱葬岗上,多谢。”
不二听得茫然,“魏公子为何要谢我?”
“那天我小师叔遭到薛洋暗算……”魏无羡眼睫颤了颤,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若不是你拦住了他,恐怕他的声名就全毁了。”
不二端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些,连眸光都暗了。
若是薛洋得逞,那晓星尘毁的,又如何只会是声名?
不过,好在他们的运气都还不错,晓星尘没有做下错事,虽然伤了一个人,但是阴差阳错,伤的居然是给金子勋下千疮百孔咒的人。
抬头看了看天,不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来,世事果然就如那天他和黑衣人在客栈里的对话: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魏公子不用谢我,我为星尘做任何事,都是应当的。”不二道。
而且,晓星尘也值得。
魏无羡笑着点头,想起往事,还觉得有些荒唐,“说实话,当初刚见你的时候,我对你真的有着很重的防备,可没想到最后拦住他犯错的,也是你。”
不二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墨绿色劲装的男子,张了张口:“有你,星尘也很幸运。”
当初跟阿箐共情之后,旁人问起义城的种种,魏无羡的长话短说就只有五个字:薛洋必须死!
其实不二也知道,魏无羡之所以那么说,并不完全是为了晓星尘,也是因为那么多无辜被害的性命。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那个世界,在上一世,是魏无羡他们,为晓星尘报了仇。
魏无羡却不知他此言何意,道:“周兄言重了,我可不敢当。”
半晌,却又是微微一笑:“不过,有他这位长辈,是我三生有幸。”
当年栎阳城外,他跟晓星尘问起抱山散人,说想见见师祖,却因为师祖行踪不定,心愿怕是难偿。
晓星尘看出他的失落,于风中浅笑着安慰他:“师父若是见到魏公子,心中定然欢喜。”
寥寥数语,却如暖流,一字一句流进了魏无羡的心里,温热一片。
所谓春风化物,大抵就是如此。
尽管年岁相差不大,但是他对这个小师叔,却一直都是敬重的。
慕行他们到云梦时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午后,不二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跟晓星尘坐在廊下晒着太阳喂鱼。
扔了点饲料,几条青鲤鱼窜出来一番哄抢,激起水花,然后那鱼又摇摆着身体钻进了宽大的莲叶下,晓星尘的脸上沾了水,不二抬起手,为他轻轻擦掉。
魏无羡本来想自己做饭,江澄实在不敢让他施展强烈的表现欲,把他打发去不二那儿了,让刘婆婆做的饭。
当晚吃饭的时候,趁着人都在,慕行喝了一口酒,又紧张的搓了搓手掌,然后向晓星尘和不二提亲,希望他们能够允许阿箐嫁给自己。
不二对此自然没有意见,晓星尘知道阿箐的心思,又得知此事慕行在扬州时便已飞书跟巴图尔说过并且得到了允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打算再去南疆,看着阿箐和慕行完婚。
魏无羡原本也想去凑个热闹,不过因为江厌离快要生产了,他担心,便只能错过。
晓星尘一行人到南疆时正值深秋,巴图尔给他们安排了独立的小院充作阿箐的娘家,这是在慕行去中原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等晓星尘他们住进去以后,巴图尔还按照中原的习俗进行了一番礼节,三媒六聘,一样不差。
婚礼的前三日,新郎新娘不能见面,阿箐很焦虑,好在阿依扎过来陪她,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