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当年那场踢馆启发, 各大书院决定于每年的十月上旬在广场上设台比试。如今堂内都停课了,院长和学生皆在那边活动。”庄晏静解释道。
柳舒言谢过了她,牵着汲星洲的手过了万里书院, 侧过头询问:“你累不累?是想去广场看热闹, 还是去柏府休息?”
汲星洲瞥了她一眼, 收起扇子:“明知主人不在, 还去拜访做什么?去广场。”
柳舒言笑了出来。他还真在意别人的眼光啊,一点都不愿意失礼。
见他被笑得抿紧唇, 毛都要炸了, 柳舒言赶紧拉着人去了一旁的摊面上挑了一个白面的狐狸面具递给他:“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传说里,狐狸精的皮相不是最勾人的吗?
“不要狐狸, 丑死了。”汲星洲方说完, 拴在腰上的灵兽袋就暴|动踹了他一脚。少年轻嗤了一声, 勒紧了袋子,转手挑了一个狼面的,把狐狸面具扣到柳舒言头上。
“我有……”她储物袋里还有从前用过的罗刹面具, 但柳舒言没来得及说, 汲星洲就已经把钱丢在摊上, 拉着她走了。
两人戴着面具混入了人流中, 往广场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了敲击的铜锣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祭祀时起的摊舞或是杂耍。
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但文人堆里吵起来非一定是唇枪舌战, 也可以拍着桌子面红耳赤。正如此时台上的苏老头子手负在身后,凭着一举高抬的下巴愣是把另外两个老头给气得跳脚。
“苏逸春,你凭什么将我俩书院的送选的画作评为末等?”
“明明柏先生也给了肯定,苏逸春你这是仗着自己评委的身份甘做小人,背公徇私!”
“他是想和稀泥是他的事, 我还说不得一句老实话?”比嗓门,苏老头子也没怕过谁,“连意象都是矛盾的,表达得狗屁不通,画工再精致又有何用?”
“意象谁看都不重样,我看你分明是嫉妒!”青衫的老头拍桌道,“你的弟子没个出头的,就来打压我们。我看万里书院也不过如此!”
隔在其中,显得过分年轻的青年人含笑试图拉架。倒是没人敢动他,因着这人正是柏经义,论辈分算得上是他们的师兄。但他们完全可以绕过他继续吵。
苏逸春被踩中了痛点,谁的面子皆不给,抚开了柏经义走到台边一手指出:“莫说我万里书院,现在场下看热闹的人里挑一个都能画得比你徒弟好。”
“你简直侮辱人!我倒要看看你脸落不落得下来。”两老头子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互相外挤,中间就空出了一对戴着面具的少年人。
柳舒言是万万没想到这火还能被引到自己头上。她和汲星洲都把修为敛了,脸蒙上,剑也藏了,自认为够低调的了。
“就你,给我上来!”苏逸春就指着她,任她放开汲星洲的手躲一旁了,他也跟着动。
真见鬼了。老头子不会认出她来了吧?柳舒言扶着面具,在视线的重压下慢慢往台上挪。
“快点!磨蹭什么?没吃饭吗!”苏逸春喝道。
“我说苏逸春,你自己找不着人,冲个姑娘发什么脾气?”老头笑他,“难不成你还真想让个女子和我徒弟比?我徒弟惯是着墨大气,你找个花蝶婉约的,也不知如何评判,难道再由着你胡掐?”
“画的是魂,捉的是意,哪来的自圈牢笼?就算让她与你徒弟比水墨泼画,你也比不过她!”
苏老头子都吹成这样了,柳舒言叹了口气,扶着台面翻上来。待她想搭把手给汲星洲时,那两老头子又来了:“就算是夫妻也不能一同画一幅,若是你们分开来俩,我们的徒弟也要出两人。”
“我不参加,就近看热闹而已。你们爱几人上就几人上,动笔不行,想动手也可以。”说罢了,带着白狼面具的少年从他们身后搬来了一张凳子,自己选了个靠近柳舒言这边的角落坐下了。
这一通操作硬是把人看得发愣,两老头子的话也不知怎么接了。而柳舒言早知他如此,卸下了长剑抛去给他:“帮我保管。”
汲星洲接住了,兴致才勉强提了几分,研究起她这把剑来。
“行了,照我说你们俩的徒弟就一起上,主题也由你们定,当场三炷香作画,再公开评审。”苏逸春确定了人,言行越发嚣张。
两老头子气得不行,但也知这条件对他们有利,舍不得拒绝,面上还是要做一步退让:“既然苏老都这么说了,我们是讲理之人,总不能让你吃亏。不如主题就按你方才提过的泼墨画,强项相抵,柏先生觉得如何?”
自柏经义一朝筑基返老还童,追着他喊“柏老”总觉得不合适,于是就改称呼为“柏先生”,他的妻子胡燕儿也是一位博览群书的大儒,被尊为“胡夫人”。
柏经义自然清楚他们各揣着的小尾巴,但他乐得看热闹,没得胡子抚了,便把手背在身后,含笑点头:“当然可以。虽然主题为泼墨画,但是作画的方式也分了不同。我建议还可加大难度,三幅画卷放到一处,先把墨泼了,再由他们挑了去创作。”
“可以,但由谁来泼?”
众人看向了柏经义,由他来最能让人信服。可他推却道:“我只做评委,还是不参与为好。”
“再从台下挑一人?”
“万一挑到你们书院的人偏帮呢?”两人又争了起来。
苏逸春冷笑了一声:“那由着你们先选画卷,到时自己眼光不好、画工不达意,总怪不得别人了吧?”
又争了几轮:
“墨由着你们泼,顺序就猜拳,总行了吧?”
“行!”
到底是青衫的老头子上去展示了三幅画纸,然后研好了墨加水晕开来,泼了上去。他本有意控制手劲,让三幅都差不得太多,但又觉得没劲儿。二比一,他们两个徒弟总不见得运气都比别人差,所以干脆手抖了下,最后一幅泼的面积是最广的,淡墨在中后晕开了半卷。
由于画要赶在墨干之前,柳舒言三人早在他动作时就已经背过身猜好了拳。不巧的是,她输得早,排在了最后挑,被留下的正是那副染墨得最厉害的。
柳舒言扎好了袖子方要把画端去一旁,顺便摇晃一下让墨晕出她想要的形状,就被人喊住了:“都到台上来了,有何见不得人的要戴着面具?”
“怕才华溢出来吓到了你们不行吗?”苏逸春哼了一声。
柳舒言确定他是认出了,刚想抬手把面具取下,又被苏逸春训道:“愣着做什么?墨干了,你还画什么泼墨画!”
行吧。柳舒言赶紧抖着画回到自己的画座上。泼墨画讲究浑然天成,创作自由,多见于山水花石,当然还可以发挥出更多。她这画中一大团墨,能诠释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兰亭抚柳,莲池游鱼,这离他们想要的“大气”相距甚远。
但,管他的呢。
柳舒言研出了浓墨在想要的地方泼洒,再晕开。稍干了后再用细笔勾勒,偶尔再泼点水,再沾上浓墨。这泼墨画选得也甚合她意,就算她胡乱来,没有章法,连苏老头子也挑不得她的错处。
赶在三炷香落下,三幅画也挂了出来。
汲星洲早在柳舒言开始动笔时,就挪到了她身后看,身边也热闹,苏逸春是一直站着,柏经义也偶尔会过来,后来时他身边还多了一个鹅蛋脸的年轻妇人。
再后来,汲星洲就感到旁边的三个看画的变成看他了。他默默把背挺直了一点,等画一收走,就立刻挪到柳舒言旁边站着。
第一幅,落在画卷中上的一道墨痕被勾成了远山,再泼墨做出了群山,细笔生出苍劲的青松。起先落墨最少,反而是画面最满的。
第二幅,墨痕在画卷中央,画者直接在这道墨上花心思绘出了一条腾天的飞龙,浓淡适中,颇有气势,把人的视线牢牢定在正中。
而第三幅,初时的淡墨是由中往下,结尾处突然匀出了一团。而她直接从那团起开始作荷叶,那道弯下的墨痕就是一条藏下叶下躲懒的锦鲤,尔后一个莲塘鱼池在画面铺开,莲花还只是花苞,莲叶田田,留白的地方基本保持,勾画出的细线是被风拂起的柳枝,顺着衍起涟漪。
一副泼墨画,生生被她画出了一种慵懒的感觉,就像在莲池旁醒来的午后低头看到的场景。画中只是黑白二色,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了阳光的暖意。
这确实不是他们想要的“大气”,但流露出的感情却是最浓的。
“回去了也没荒废画技,不错。”苏逸春背着手,扬着下巴点评,实际嘴角都要飘起了。
柳舒言好笑地把面具摘下。汲星洲也不好还戴着。少年少女站作了一处,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分外地赏心悦目。
“你们认识?”青衫的老头子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面色有些难看,急忙问道。
“废话,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难道你以为我真是在人群里随便挑的?”苏逸春就等着这一刻,心情如雾破晓,十分痛快。
柳舒言默默地跟汲星洲摇头,表示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和苏老头子间不是吵就是吵,什么时候被他“得意”了?
她刚侧过头,就发现了柏经义和胡燕儿,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任着苏老头子继续造作,把舞台都留给他,悄然退到台下。
“言言,这位是?”胡燕儿一双鹿眼含笑看向汲星洲。
柳舒言把先前对庄晏静的说辞照搬了出来,只多加了宗门。汲星洲仪态自来都好,背梁笔直执手与他们见礼:“听闻柏先生、胡夫人,以及你们的孙儿皆已筑基,我这里备了些清心养气的丹药。另给柏先生备了玉带,给胡夫人备了玉镯,有防身之用。给苏先生也备了常人养身的药材。”
柳舒言竟不知他何时准备了这些,真拿出来了一辆马车都装不下。
“诶不错,言言是专门带他过来见我们的?”胡燕儿笑得两腮都染开了红晕,显然是满意极了。这样美风仪的少年郎,又主动体贴,如何不让人心喜呢?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是提前了些。柳舒言眨了眨眼,柏经义意会了,朝胡燕儿示意:“夫人稍等,我们回去再说。”
“是啊,要来了也不提前说,我好歹多备点菜肴招呼你们。”胡燕儿也醒悟了过来。
几人等着柏经义交接好出来,一同回到柏府。门一关上,胡燕儿的发顶上就冒出了一团白色的球球,在汲星洲惊讶的眉眼下朝他飞来:“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糟老头子好看多了。”
柏经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既然书灵自己飞了出来,柳舒言便向汲星洲介绍了这家伙的由来。
“没错,我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通古今的书灵大人。”白色的光团显然已经凝实了许多,也更加地有活力。看这样子,柏老平日里也没少遭它嫌没。
“这次来是有事向您二人和书灵请教的。”柳舒言方想说出,但汲星洲让她进书房里写下来。
“槐珠生花?珠子也能长出花来?”柏经义一头雾水,“若是有,最可能是在异闻卷处。近来我把藏书重新分类规整,待我再去查询一番。”
“我好像有印象……”白团子绕着纸飞了一圈,回到胡燕儿面前,“燕燕,需要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胡燕儿知道它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看向他们:“其实,我近来已能够带人一同进入书中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安:情侣面具没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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