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有用吗?”童孝埋下阵法石盘后总有些惴惴, 他潜意识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随身老爷爷施洪从黑色法宝里现身,身形淡得像片黑色树影。
童孝眼神古怪地望着他:“老爷爷,你每次出现都和阿拉丁神灯似的。”
“什么神灯, 天级法宝么?”
“放心吧, 老朽好歹也是化神修士, 我从前的阵法造诣在当世也是数一数二, 上清道那几名元婴小儿根本就不够看的。不出三天,你们水竹峰天之骄子大师兄的气运, 就通通到你身上啦。”
施洪飘到椅子上坐下,抚了抚自己两条长眉, “你啊,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修炼,有老朽我指导, 金丹还不指日可待?还有我那些炼丹、炼器、符的宗师级衣钵,可都等着你来继承呢。”
随身老爷爷施洪是上古时代一位陨落的化神修士,据他自己说在当时高手云集的世界也是难逢敌手, 寿元快到头时他寻觅了一件秘宝,将魂魄暂居于此等待有缘人, 这一等就是千年。
现在化神老怪一个门派也才一位,都隐居不出,被供奉成镇山老祖。而自己随身就有一个十项全能的老爷爷,童孝哪里还有不横着走的道理呢。
他拍拍自己胸脯:“你放心, 等我修炼有成, 一定替你找到一具完美的□□夺舍重生。”
施洪哼了声:“你这小娃娃倒是非常自信。”
“那可不, 作为21世纪的穿越人士, 我就是这本的中心。”
童孝一直这么认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错, 在本修仙里肆意妄为怎么了?人类不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端木馨对阵法没有造诣,她解决的方式简单粗暴。
直接将阵法石盘全部挖出来,趁着夜色奔赴外门,原封不动给埋在猪圈底下。
外门弟子灵根粗劣,还有许多人无法辟谷,因此常备有粮食蔬菜、猪羊牛等家畜。
端木馨站在猪圈外,看着里头白嫩家猪们拱来拱去抢食吃。
你不是要气运么?那猪猪们就勉为其难把气运给你,叫你顿顿有泔水,夜夜有麸皮。
就算童孝的随身老爷爷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找到这乾坤九转大阵究竟被挪到何处。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端木馨拎着霜雪剑惯常去竹林修炼。
距离门派大比还剩半年,她要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和剑法。上清道的门派大比分为内门和外门两种,以一对一随机打擂台的方式进行,获胜的前五人可以有进入藏书阁挑选新功法的资格。
她记得上一次内门大比,大师兄金丹初级修为,竟然被筑基期的童孝打败,还折断了本命飞剑造成神魂重伤,后来用尽天材地宝也难以恢复。
现在想想,筑基期碾压金丹期,这根本就匪夷所思。
后来,童孝果然在内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取得头名,于藏书阁抽到了《千征烽火诀》孤本,这是上古大能流传下的功法,对于单金灵根的剑修来说是传说中的至宝。
本来,应该是大师兄的。
端木馨想到那些旧事,指骨捏得咯吱咯吱响。
――这回,就让大师姐来会会你。
上清道宗门驻地甚广,水竹峰又是主峰,最出名的是绵延百里的一片碧绿竹林,风一吹,竹影婆娑沙沙作响。
端木馨出门已是很早,竹林里却有更早的人。
一道挺拔身影正穿梭在密集水竹之间,剑光闪烁,美妙如同幻境。
白溯今日也换了身白色道袍,只在腰带上绣着点银色的云纹,他与其他爱美的男修不同,一头乌黑的长发妥帖束起,只用一根发带固定,全身除了剑鞘和储物袋别无他物,朴素得不像是个金丹真人。
端木馨目光痴痴地立在竹林边缘看着他。
白溯的剑法习于掌门,本就是上清道正统,加上他自己修炼狂人,日日勤学不怠,每每练剑的时候身形矫健而优美,在苍翠的竹林中像一只栖息的白鹤。
他每一次出剑,似乎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动作,但只有接剑的人知道,那是多恐怖的感觉。
最后一下收势,四周的竹林都震荡不已,发出“簌簌”的声响。苍翠竹枝完好无损,而落在地上的枯叶却全都变成两半。
端木馨看着他收剑,不自觉嘴角上扬:“大师兄,你来了很久了?”
白溯回首见她,温柔道:“一会儿罢了。”
“不管多久,你都是说一会儿。”端木馨走上前,看他衣炔飘飘、神采飞扬,一双明眸望着自己,一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看来猪猪们派上了用场。
竹林幽静,他们一起练剑,虽然是最基础的剑招,但每一式由两人齐齐刺出,又有别样的风味。
竹影晃动,擦肩而过时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春花秋月,早已心心相通。
一套剑诀练完,端木馨抬头望着像雨一样飞旋落下的竹叶,忽然展颜一笑:“大师兄,你能接住我的这片竹叶吗?”
白溯回头,见她剑尖处落着一片竹叶,和其他的别无二致,但随着她一剑刺出,剑气激荡,那叶片瞬间就和满天竹叶混在一起。这碧玉竹林的青竹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是碧海寻针也不为过。
但白溯却仿佛毫不在意,他飞身而起,动作潇洒地拔剑、出鞘。平平无奇的飞剑化为光影,准确无误刺入半空中一处。
等到他落地时,剑尖上沾着方才的那片竹叶,上头还有端木馨的一丝气息。
这就是白溯的剑道――至真。
总门内习剑的修士千万,但能悟出自己的剑道的却屈指可数,甚至在列位金丹真人中也极为罕见。
落花在白溯眼里没有伤春悲秋,就只是花。漫天飞舞的落雪,他总可以找到最洁白的那一片。凡人界幻化成美女迷幻人心的狐妖,在他眼里就只是条狐狸。
任何的幻术和虚张声势在他面前都是无用,至真剑即是把一切归为本真。
除此之外,白溯还善于看破人心,所以在宗门里朋友几乎没有,这么多年只和端木馨、温钰一道。
至真剑虽然不及那些威名赫赫的剑道唬人,什么霸业剑、江山剑、断水剑……
但,一定意义上也挺恐怖的。
端木馨站在竹海里,注视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大师兄,你的剑道是不是又精进了?”
“嗯,昨晚在月下修炼时突破到了五层。”白溯走到她面前,面上露出温柔笑意,“别动,头顶落了竹叶。”
端木馨一愣,只见他微微抬手,取走沾在她发髻上的一片青翠竹叶,带着男性清爽气息的广袖拂过她的脸颊,端木馨微微不自在,随后就见白溯将那枚叶子放在她掌心。
“它是今日竹林里最幸运的一片竹叶。”
天空碧蓝如戏,竹海清雅幽静,而面前人俊美无匹。隔着一片小小的叶子,两人素手相执。
她忽然就想到了温钰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诗:
――只将水竹烟云兴,说与风花雪月知。
有的人看人眼神躲闪,有的人看人眼珠乱转,而白溯看人的时候总是双目直视十分专注。
盯着他那张被誉为“上清道男修帅气排行榜前三”的脸,端木馨有些面庞发热。
“师兄,我给你做一根青竹簪好不好,你的发带都旧了。”
青竹挺拔不折,正好适宜他的气质。
白溯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带,旧了吗?
“好。”
端木馨马上就开始想,簪子要做最古朴的款式,簪子上要刻什么防御阵法,最好找一个上乘炼器师,再添点顶级材料才配得上大师兄……
她如此思索着,被白溯牵着手离开碧玉竹林。师兄妹两人一高一矮,亲密无间,影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拉得很长。
走到山脚的时候,白溯储物袋里飞出块传讯石,一亮一亮发出微光。
端木馨询问:“怎么了?”
白溯道:“执法堂叫我去一趟。”
她露出难言的表情:“又是他们……没事总来叨扰师兄,他们怎么那么闲?”
“馨儿……”白溯无奈。
“我陪你一起去!”
执法堂、任务堂、食堂等都位于门派中央的空地上,被五座山峰环绕其中,也是各路弟子最多的地方。
童孝正从修炼室里走出来,他刚刚在施洪的指导下完成引气入体。此刻肚子饿,正打算去弄点修仙人的灵茶灵米吃吃,眼前一亮,居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端木馨一身白衣、翩若惊鸿而至,容颜清丽端方,行走间裙琚生花,一路上无数师弟师兄在偷偷看她。
而她身边是同样一袭白衣的白溯,长身玉立,两人如此装扮颇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童孝看清白溯的五官,眉头一皱,这人比他想象中好看太多,是个劲敌。
“那就是水竹峰大师兄?”
一旁被他搭话的小师妹有些受宠若惊:“没错,那是大师兄和大师姐,你就是新来的童师弟吧?”
在新弟子中,这位童师弟简直是头号人物,他一开口,一转眼身边就凑来了七八个貌美的小师妹。
“大师兄刚晋升金丹,大师姐也已经筑基圆满了,他二人是亲传弟子里修为最高的。”有人道。
一名小师妹努努嘴:“大师姐不喜与外人搭话,为人严厉,但我还是更怕大师兄。”
“上次蝶依师妹问大师兄她的新裙子好不好看,大师兄说除了斗法时容易多绊几脚之外毫无用处。”
“他还说我根基不稳,气息虚浮。”
“还说我持剑的姿势不标准,最好去竹林站一宿。”
童孝在一旁听得都快笑了,感情这位大师兄是个说实话的主。
这时候一抹蓝衣御剑而至,温钰出现了:“大师兄修的是至真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去去快去修炼,在这嚼什么舌根。”
众师妹们被他一扰,花蝴蝶一样飞走了。
童孝行了个标准的后辈礼:“见过二师兄。”
温钰摆手:“好说好说……咦,这才拜师一日,你竟然已经引气入体了?其余的小师弟们还在纠正打坐姿势呢。童师弟,你的修炼速度可以算天资卓绝啊!”
童孝了然,他可是有化神老爷爷随时指导的,练的都不是上清道的心法。
“那我是最快的么?”
温钰:“那倒也不是,我记得大师兄当初引气入体只花了半个时辰。”
童孝:……我谢谢您嘞。
莫名其妙两人就并肩而行了,一路上温钰到处和人打招呼,童孝心情不算好,只想着赶紧弄点东西吃。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饿得就很快,看见什么都想吃。早上看到路边野蛮生长的猪草差点扑上去。
温钰忽然耸耸鼻子:“哎,你闻到了没,哪里传来一股猪圈的味道。”
童孝:什么猪圈,神经病!他此刻只想着离这位温二师兄远点。
*
端木馨对于师门中人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目不斜视,陪着白溯一路来到执法堂。
这地方是处置犯错弟子的所在,大到夺宝杀人,小到偷窃丹药,就和凡人界的衙门差不多,外型上也廊角飞檐,像座宝塔。
见他们到来,一名穿着滚金边锦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来,寒暄着:“白师弟你来了,今日又要麻烦你了。”
“金师兄客气了。”白溯好脾气地微笑。
这金掌事也是金丹初期修为,虽然师兄弟相称,但他年岁却要比白溯大上好几轮,这些人天资不够,修到头也难登大道,于是就在门派里老实做个管事安享晚年,也吃得满嘴流油。
金掌事还想说什么,见端木馨在旁边目光灼灼,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赶紧起手施礼:“白师弟快请进。”
两人进到执法堂内,这里头可没有外面那么华丽,光线昏暗,每一个隔间都有个等待审讯处罚的弟子。
金掌事两手掐诀,以特殊手印打开木门,指着里头的人:“此人偷窃了师弟的符与丹药,但是拒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在他洞府中找到证据。”
端木馨望向那被捆仙锁定在椅子上的男人,后者满头冷汗地望着白溯,梗着脖子道:“不是我干的,你们污蔑我!”声音里都透出恐怖。
白溯表情丝毫不变,他点点头:“他在说谎。”
男人一咬牙:“我没有说谎,不然你们可以去我洞府里搜,就算掘地三尺没有就是没有,我是清白的!”
白溯转头平静道:“赃物就在他洞府的地下四尺。”
男人:!!!金掌事大喜:“至真剑果然名不虚传啊,来来来,后面还有……”
“此人故意在外出时暗害同门。”
“此弟子猥亵后辈师妹。”
白溯不管面对何等谩骂和凶神恶煞,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薄唇一启。
“他在说谎。”
“他也在说谎。”
他的平静逐渐把受训弟子给逼疯,当对手岿然不动,心理崩溃的就是自己。
有人终于受不住了大喊:“啊啊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金掌事饶了我吧!”
白溯:“依然在说谎,他下次还敢。”
端木馨在一旁看着那些弟子们垂死挣扎、涕泗横流,有的还以头抢地,默默站远了些。
不管看几次都令人震惊,至真剑道的恐怖指数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幸好她和大师兄从来不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