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这一日正值初冬时节,露重气寒。
周氏的院子里青草蒙阴,稀竹挂白,徐徐凉气随风而来。
桃树上一滴清凉晶莹的露水从树枝中间汇聚,逐渐变大,“啪嗒”一下落在那只玄凤鹦鹉的眼睛上,吓得它扑扇翅膀慌张飞起,因为一只眼睛看不真切,竟然撞在了树干上,顿时天旋地转。
周氏早早醒来,碧云伺候她更衣,今日是儿子的好日子,自然要早早起来照看着。
她今年四十六岁,原本以她的身体在那个年纪是不可能怀孕的。早在王夫人生贾珠前的时候她就喝过一段时间的避孕汤药,那时候年纪还轻,懂的不多,只是怕生的早了与王夫人产生嫌隙,后来知道伤身体时为时已晚。
却不想那么多年过去,竟然怀上了贾灵明,对她来讲实在是上天恩赐。她并不知道,那只是十多年过去给养的,又加上年节时得了一支老人参,补了气血才留下种子。
“你去瞧瞧三少爷起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就叫一声,若是起来了,你就先在那边服侍着。”周氏穿好衣服,梳好发髻,插上不久之前贾灵明又给她买的一双紫玉篆凤簪,簪子同样是一百两买的,不过上面的紫玉是贾灵明自己镶上去的,买那块紫玉花了四百两,一分为几,装饰发簪。
飞猪居士的事情如今贾府里人尽皆知,贾宝玉给他的狐朋狗友说了,不久便在他们那一伙人里传开,好些人要见贾灵明。
有一天贾宝玉竟然和薛蟠一起来,邀请他去参加什么文会诗社,贾灵明十分头疼,直接请来贾政和薛姨妈,言之凿凿说这不过是个乐子,他都没当回事,马上就要武举了,他还要看兵书韬略。
薛姨妈自然是把不情愿的薛蟠领了回去,贾宝玉则被贾政揪着耳朵领到书房,抄写了两天的经义。再见面的时候,贾宝玉质问他:“我想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你怎的不识趣,如此坑我。”
“我怎么坑你了,我帮你读书还不好,要知道我华夏少年,应当以安邦立国为己任,强我中华,扬我国威,做一番惊天动地、开疆拓土的大功业,我……”贾灵明刚说到尽兴处,还想唱一遍国歌来教育他。
谁知道贾宝玉不屑道:“哼,一禄囊。”
接着贾宝玉扬长而去,贾灵明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客气道:“哼,纨绔。”
贾宝玉大概是听到了,又不想回头看贾灵明,用拳头去打旁边的柱子,只听到一声“唏嘘”疼痛声,贾灵明瞬间乐了。后来袭人来问,说摔了好几件宝贝来着,众人又不知缘故,不知道如何劝解。任谁问也不搭理,独自发闷生气,肯定是怕贾政再教育他。
接连几天,贾宝玉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狗弟弟,气死我了,啊啊啊!
碧云出门看了一眼东方,暖红色的晨光像两条仙女的霓裳,从天宫垂落下来,搭在云上,飘入凡间。
相由心生,她自然是心里高兴才瞧着一切都好。
屋里另外有昨日王熙凤送来两个小丫头伺候,倒不怠慢,说是府里新来的,原本一个叫柳儿,一个叫红英,贾灵明嫌弃名字太俗气,便给安静些的起了个虞书,活泼些的起了个红妆。
按照周氏的意思,以后碧云就在贾灵明的屋里呆着了。
她到贾灵明房前,掀开云缕缀花帘子,房门早已打开,寐云正在屏风后给贾灵明洗漱穿衣,碧云忙上去帮衬。
“少爷,你好像又长高了。”寐云靠近贾灵明,然后挺直身体,用手当尺子比划身高,原本贾灵明比她高出小半头,现在只到鼻子处,果然是又长高了。
“每天锻炼,长高正常,手快点,一会儿还要去祠堂上香呢。”贾灵明不愿意在身高这件事上多说,也不想解释人类的生长周期。
懂得女人美妙的他要不是每天抱着寐云睡觉,没事儿动动手脚,缓解缓解心里那一撮小火苗,这艰苦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他现在已经具备老二的伟大能力,有时候闻到寐云身上的清香,其中萦绕着香包和女人的味道,立马就血流加速,要做好几个深呼吸才能平静,尤其是跟李纨靠得近的时候,更加难受,至于王熙凤,一则把她当姐姐看,一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倒是相处的自然。
也是为了他的修道大业,至少在第一转金丹术没有修成之前,他不能跟谁进入负数交流。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寐云的身体着想,鱼水之欢固然美妙,可也不能拿健康和寿数来换。
贾灵明里衣已经穿好,中间穿一件青釉色直裰,碧云给他穿上云缎狮纹箭袖,然后端来水和毛巾。
“我洗脸不用伺候,你只要把水弄好了放在那就好。”见碧云要伺候他洗脸,贾灵明从她手里拿过毛巾,然后轻声叮嘱。
“哦,好的少爷。”碧云没多想,只是点头答应下来。
贾灵明想到昨日周氏的话,知道从今天晚上可以开始自己左拥右抱的新生活了,想想就开心。想着就看一眼碧云,身上穿一件粉色团花比甲,内穿青灰绫袄,五官端美,属于小家碧玉的类型,与寐云差些,不过正符合她的气质。
到底是亲娘养的,大概早就想好了,才当媳妇来养。
穿好衣服出门,走到门口,寐云追上来给他整理衣领,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趁碧云没注意,小声在贾灵明耳边羞怯说:“少爷好好考,等考完了让你亲。”
“好啊,那我要是考的不好呢?就不让了?”贾灵明顺势抱住寐云,温热的手在寐云柔软的蜂腰间不安分的抚摸,跟寐云面对着面,渐渐接近她的樱红小嘴。
寐云大惊,赶忙用力推开贾灵明,娇声嗔怪:“考不好,晚上我一个人睡。”
说完轻哼一声回房里去了,样子极为可爱。
贾灵明先到周氏的房间去行了一礼,周氏拉着他的手,瞧着似乎又长了些的贾灵明甚是满意。这是她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了。
“明儿,你从小懂事,娘也不多说,考试用心就行,练了这么些年,定能拿个好成绩。”周氏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黄色的三角形叠纸,武曲星君庙里求来的符纸,上面写着“金榜题名,以武安邦”几个大字。
“母亲你放心,孩儿自然是有把握的。”贾灵明回以安心的微笑,母凭子贵,大门大户里,自古是这个道理。
听了周氏的叮嘱,贾灵明又去给贾政,王夫人,贾母请安,收获一大波祝福,史湘云还给他绣了个“箭无虚发”的福包,上面还有刀枪剑戟四个刺绣,是林妹妹和三春姐妹绣上去的。
上午九点吃过饭,胡中牵来一支红棕烈马,四肢矫健,模样精神,言说这是府里最好的一匹马。
贾灵明拍了拍四肢,的确健壮,便翻身而上,前大兴隆寺校场。
大兴隆寺原本是一座皇家寺庙,后来里面的和尚去了新建的地方,就荒废了。因为地方大,就该为了武校,分为左边学舍,右边讲堂,以及后边的校场。
第一场武举是三十五步骑射,每人九支箭,三箭便算过了,记下分数,可以参加下一场考试。这考试模式太简单了,根本筛选不出来有用的人才,骑马射箭谁不会,是个公子就行,可他们中估计十个估计只有一两个上得了战场。
策马到兴隆寺门前,前面摆着一个桌子,考生需要展示武生令牌,登记姓名籍贯,然后才能得到排名签。
负责监考的有三个主考官,礼部孙升,未来预定老丈人,兵部丁汝夔,这货见了贾灵明一直笑呵呵的,感觉不怀好意,散发着反派的气息,最后一个就是特派扶按使,是一个穿着锦衣府蟒袍的家伙,与丁汝夔的奸笑不同,这家伙一脸的谄媚笑容。孙升给他介绍,说这人叫陆文昭,乃是锦衣府的千户。
“鄙人陆文昭,小爵爷好,这是您的号签,拿好了。”陆文昭小跑两步到贾灵明身前,殷勤的递过来号签。
“咳咳,陆大人。”旁边另外一个官看不下去了,咳嗽提醒。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员,怎么如此不堪。
“陆大人客气,不过我没有世袭爵位的权利,所以还是叫贾公子吧,免得有人说逾越了礼制。”贾灵明礼貌有度的还了一礼,对陆文昭十分客气,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交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既然如此卑职冒犯,公子里面请,我带您去校场。”陆文昭模样依然恭敬,好像面对自己的上司,丝毫不管旁边官员莫名的眼神。
那天朝会的事情他早就听刘允武讲过,才拦了这个既没钱可捞又没有功劳的扶按使差事,来保卫校场安全和秩序。
见了自己的谄媚,大多数人都不屑,而这位旁边的贾公子却视之平常,举止有度,待他礼貌。没见过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他能肯定,旁边这位的未来绝对光明。
从底层上来的陆文昭,深知有靠山的好处,他的位子就是拍仇鸾的马屁拍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违君子之道,可没有实力,如何能伸张正义,做君子呢?
他经历过黑暗的生死线,深知世间的险恶,别人不屑溜须拍马,他却趋之若鹜。以前他是被当作草芥遗弃烧掉的那一批人,现在他是拿烧火棍的人,也能决定谁被烧,谁被丢弃,以后会更好。
胡中被留在了兴隆寺外,贾灵明还是习惯独立的处事方式,他牵着马跟着陆文昭去校场,上设高台背景,有五个座位,两侧有战鼓两方,大纛八面,上书“大明”二字。校场两旁摆着刀枪剑戟等武备,并不比这些,只是用来增加气势排场的。
场中如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再有一刻钟就不再派签,然后十人一组分发弓箭,于百米外骑乘入场,在距离靶子三十五步距离骑乘射击。按照规定,三箭中了便是合格,可以参加下一场考试,计算分数,最后三项汇总,得出排名和成绩。
“那是谁?竟然在场中设置帐篷。”贾灵明看到不远处起点的位置旁边,竟然有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他头上搭着一顶蓬子,身边仆从三四,正在悠哉悠哉的喝着白玉杯中的茶。
“哦,那是徐小王爷,南安郡王的小公子,讲起来与公子关系倒近,要不要过去拜访?”陆文昭殷切回答,同时在观察贾灵明的表情。
南安郡王,四王八公之一,贾灵明摇摇头,竟然在校场摆茶,你以为你继承了王位?还是主考官?
“算了,人家是小王爷,我一个庶子,还是去看那些同学去掰腕子吧。”贾灵明指了指另外一边,一群穿着短褐的健壮少年正在校场一角掰腕子,下方一个赭石色木桌,坐在竹椅子上,两个人正字在龇牙咧嘴,青筋暴起。
“这些都是兴隆寺的学生,左边那个是孙升孙大人的四子,名孙鑛,字文光,右边那个是也是熟人,东安郡王的三公子穆炎,字人和。”陆文昭指着里面重要的人给贾灵明介绍。
见陆文昭走来,正在掰手腕的一群人忙行礼,武生已经有功名,倒是不必再和平明一样行跪拜礼。
“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同学还是检查马备,准备准备吧。”陆文昭收起自己圆滑谄媚的一面,换成正常且略带威严的面孔,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聪明的紧,看来是知道这些练武的公子哥最爱侠义。
“是,大人。”学子们一哄而散,开始去准备。
“陆大人,旁边这位兄弟也是来考试的?怎的还劳你前来,不知道是哪家的世兄?”穆炎和孙鑛并未离去,他们两个的马备早就准备好了,就在起点那里由跟班照看着,他见贾灵明星眉剑目,额头方正,浑身一股沛然正气,走路行为也不拘形迹,感觉颇具侠士英雄气概,便上前询问。
“穆公子,你这次这声世兄叫对了,这位正是荣府贾政大人的三公子。”陆文昭话里带着些调笑,显然这位穆公子见了新来的就称呼“世兄”,攀谈交流,大概是个自来熟。
这些王公勋贵的公子哥儿,生来便大有不同,要么贪淫享乐,要么规规矩矩,要么就自由自在,这兴隆寺武学里的公子们,大多是心性自由不羁,颇爱侠士之流的一类。
“原来是荣府的世兄,幸会。”穆炎忙正色见礼,不能失了世家的礼仪,并介绍孙鑛。
“人和兄、文光兄,幸会。”贾灵明多注意了下孙鑛,他就是孙镮的幺弟,原本老幺应该是老五,可惜老五夭折了,他就成了老幺。
聊了几句后战鼓齐鸣,“咚咚咚”的声音震动耳膜,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在擂鼓,提醒各位学子准备。
“皇帝诏曰,今次特开一试,乃是因北部鞑靼扰边,此次乡试,解元赏赐明光锁子甲并镔铁刀剑一套。”鼓声止,陆文昭在演武台上念着一篇勉励的文章,声音洪亮,看来也是练过的。
讲完话便开始准备,贾灵明骑上自己的红棕烈马,他在第八组七号,陆文昭本来要给他安排到第一组,好早点测试完离开,贾灵明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就没答应。
第一组里有南安郡王家的徐茂,听旁边穆炎说,他骑的马竟然是汗血宝马,在这场中简直是作弊一样。果然,等到箭号一响,徐茂的一骑当先,很快到了箭靶旁,那匹马显然被驯服的很温顺,静静站立,等着徐茂射箭。
骑射的距离近,但是难度也大,马匹天生耳朵好,听到弓箭的声音是会受到惊吓的,十人同试,每个人的距离在在三米左右,每人三个箭靶,马若是不够温顺,很可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