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羽衣狐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她自然而然就明白人类女性的话语意义。
仿佛生来就知道饥饿下该去找食物来填饱肚子,一种近似于本能,无限靠近某种东西时,被赋予的‘理解力’。
雷霆怒号着从黑沉的云层中尖啸,仿佛巨物露出的一鳞半爪,却足以令所有生灵闻风丧胆。
“呜……”
无数负面情绪与恐惧交织在羽衣狐整个身体里狂乱暴涨,她姣好的面容扭曲成一团,涕泪横流,张口发出无声的嚎叫。
“别怕啊,狐狸姐姐。”云小花切断穿透自己身体的那只手臂,将它拔出丢开,腰腹的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复原,她回头便见到狐狸妖怪吓得几近魂飞魄散的模样。
凝聚得接近纯金色的小圆球,在这么一句话的时间,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头顶劫云骤然静默下来,无数在云层翻滚的雷光开始在某个特殊的位置汇聚成一团——云小花的正上方,恰好将羽衣狐等妖怪囊括在内。
“大道至公,即使你们被留在了我的天劫里,它也不会多为难你们。但是进了考场,小考难免。”
无法站立也无法逃离的妖怪们,看着人类的女性手指做出奇怪的姿势,神情肃穆,垂首微微向天地施了一礼。
她的身影被纯澈而庞大的灵力簇拥围绕,恍惚间她似乎披上了一层由白光织的宽大衣袍,手中凝出了一把垂着红色剑穗的剑,那似乎是一把不像武器的武器,它是一把过分温柔无害的剑。
它看起来既不坚硬也没有湛湛寒光。
【——此为心剑】
“愿诸君与我,魂神澄正,万气长存。”
在近距离趴伏在地面苟延残喘的妖怪们眼中,那人类少女上前一步,披着一身光华如离弦的箭,笔直冲上天空,如同从地面升起的小太阳与金紫色粗如龙臂的雷电狠狠地撞在一起。
在此等威势下又有几只妖怪形神俱灭,消失前眼珠依旧执拗地盯着天空。
云小花与第一道雷的对撞将整片天地映照如白日,黑暗在此无所遁形。
才是开始而已。
云小花悬在高空的身形被劈得微微下落几分,唇边溢出鲜血,手掌还噼啪窜流着细小的雷电。第一道,她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还有八十道。
“——再来!”
她迎着毫不停歇的雷劫——挥剑,踏空上行。
*
太宰治捂着心口趴伏在小舟边沿上喘息,他死死的盯着那群曾以为只存在于中的妖怪层层叠叠出现,将云小花包围。
被掏出身体内脏的女人却还能对他笑出来?
小舟的速度飞快,在夜间几乎快成一道微红色的光,冰冷的夜风吹得他生理性的溢出眼泪滋润眼球。
太宰治愤愤闭上眼睛,小手擦过微红的眼角,从惊惶中缓过神后,他扒着小舟的底端,脑内开始分析已知情报。
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一空似乎掉入了某个温暖却坚硬的怀抱中。
“诶?小孩子?”五条悟前进的脚步一顿,他接住被抛过来的孩子,扣着男孩的腰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让他挂稳,反手用咒力打碎背后偷袭的妖怪的脑袋。
红色的小舟像是完成了使命,断裂的红色丝线落了一地。
“小鬼,”五条悟凝神望着地面的红色丝线,按着额角神色冰冷,将手中的男孩放在地面上,“能不能告诉我,是谁送你过来的。”
太宰治挣扎着跳下地,面前一个黑发丸子头眯眯眼,一个银发蓝眼臭屁脸,两人带着不耐的神色,粗暴地碾碎不停骚扰的妖怪们。
是她说的那两个人。
“她让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走出乌云覆盖的地方。”
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咬掉妖怪的半边身体,人却愣在原地,他冰冷僵硬的神色变成混杂着无措和庆幸的表情。
五条悟则是夸张地松了一口气,他眉毛几乎是热情地跳起舞来,表情不停变幻,似怒似喜,“小花她还活着,老子就知道,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区区一个特级咒灵杀死。”
天知道,他和夏油杰飞速赶来却被某种奇怪的阵法拒之门外的时候,有多暴躁。不管他们进去多少次,走直线还是曲线都只会在浓雾过后回到踏入那个界限的地方。
里面的咒力却越来越浓,直到突破成特级咒灵,他们又看到了领域展开的范围,不知道为什么又卡在最后一点,没有形成真正封闭的领域。
后面过来的咒术师下了帐,还有的是将半个擂钵街包围手持枪械武器的是当地政府的武装人员,天空派出直升机,特警战车,将擂钵街半边碗形地带包围得密密麻麻。
再后来,乱上加乱,千年妖狐统帅的百鬼夜行突然造访。
“谢谢你带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里?”夏油杰半蹲下身去问黑色卷发的男孩。
可抬起脸抱着双臂瞪着眼睛望过来的男孩,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讥讽表情,仰着下巴傲慢道,“太宰治,我是她求着认识的朋友。她介绍我给你们认识。”
男孩憋了一肚子毒液和满腹不安,不吐不快,“你们两个只长个子和肌肉不长脑袋吗?为什么会认为她没事?!她只差一点点就死了,现在还被奇怪的女妖怪掏出了身体内脏吃掉。”
“她说……她要被雷劈了。”太宰治停了停,消化过激的情绪,他平时不这样的,不对不对,他抬手揉揉脸颊拍了两下,眼神空洞地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稚嫩的声线幽冷轻柔。
“她可能要死了呢。五条君,夏油君。咒灵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被咒灵吃掉了一只手臂,跟奇怪的只有大脑也可以寄生存活的怪物战斗,拼尽全力却也奄奄一息,还要被奇怪的大脑叫嚣诅咒着她去死。”
“这样的世界都容不下她这样的人活下去的话,那还真是丑恶到我一分钟都不想活下去呢。”太宰治扯了扯僵在原地不动的夏油杰的衣角,露出个温软可爱如小天使的笑容,仰着脸天真道,“眯眯眼小哥哥,我对小花姐姐非常好奇,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作为交换,告诉我你们和她的所有事情,咒灵和妖怪的事情也是,不准藏私。”
人的内心,真的经得起天地拷问吗?
太宰治观察着两个少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窃喜,啊~你们也不知道关于雷劫与问心的事情啊。
男孩见五条悟抿着唇线,气势冷峻得如同一把刀,闷头就想向那边冲过去,他已经被夏油杰抱在怀中坐在飞行的咒灵上,看夏油杰的神态也是一副立刻要冲过去的模样。
怪不得你非要把我丢过来,明明能选择送到无人的更安全的地方,真是!真是个——狡猾肮脏的大人!
没有聪明可爱的太宰治,谁能拉住两头横冲直撞,年轻气盛的野兽。
“笨蛋。”太宰治扯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裹紧衣领处低声骂道,给自己换了个不用大面积接触少年身体又能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借着夏油杰的身型挡风取暖,“肌肉笨蛋。所以我才是小花姐姐的朋友,你们在她口中只是少年人~~呢~~”
“现在的事情,根本不是去找她。而是听她的话,一起去安全的地方。想要我再多说一点才能冷静下来吗?比如,你们是不是还不如我这个相处不到一小时的小孩子了解她?”
了解她,就该知道。
“她欠了我一个大恩情,我不接受他人偿还。”
所以,所以……
夏油杰和五条悟黑着脸,硬生生停下脚步,五条悟愣是将脚下的地面踩出个深坑。
她会活着回来,对吧?三个人同时想到。
*
另一边。
伏黑甚尔捂着腰腹渗血的伤口斜倚在墙面,刚劈开一只妖怪脑袋的咒具缓缓滴下粘稠青蓝色的妖血,血液将地面腐蚀出几个冒着白气的小坑。
它带着毒和强腐蚀性。
男人手腕一动,将咒具上的妖血甩落,不远处响起整齐的脚步与警笛声,他撇了下嘴唇,半垂着眼神色恹恹的抓抓头发,选择绕路走远。
“东南,东南……呵,你倒是超出我预计了。”
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领域展开范围如此大的特级咒灵都诞生了。那股和领域对抗的力量也在不久前散去,特级咒灵冲鼻的气息也消失了,也不知道那女人现在是死是活,他才走进那个拒绝人进入的圈,没多久就遇到群搞事的妖怪。
又是特级咒灵又是百鬼夜行。
今夜他也真是大开眼界。男人仰起脖颈,深绿的眼倒映着时明时暗的天际和异常聚集的雷云团,他的皮肤到血液,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他——绝对不可靠近。
“……算了,多做了半个多小时的白工,亏死了。”
伏黑甚尔拖着伤势加剧的身体向远离云团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但是躲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队武装人士还不算难。
男人决定要走,便头也不回目标明确地选择他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离开。
轰然一声带着莫名威势的雷霆炸开,所有在云团下和边缘的人齐齐一僵,托着夏油杰和太宰治飞到边缘的咒灵应声而散。
夏油杰手疾眼快地抓住坠落的太宰治,半空中调整姿势平安落地。
他听到熟悉得令人安心的女声在这怒涛般的雷鸣后响起。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仿佛从天上响起的声音。
问心,那是什么意思?让天地来拷问她的内心吗?
人群恍惚地思索着,他们的大脑已经令他们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离开!!全员撤退!!”
浑厚沙哑的男声响起,夏油杰看到不远处穿着一身西服礼帽绅士打扮的老者拄着手杖站在军队拱卫的高处,一只手拿着似乎是对讲机的方形仪器。
“退出雷云覆盖的范围!!这是命令!”
才进入不久的武装人员纷纷后撤,他们注意到自从那声雷响之后,所有的妖怪与咒灵,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弱一点的,就在他们一个眨眼的时间消散。
夏油杰和五条悟才意识到,这种混乱的局面,居然没有诞生哪怕一只最低级的咒灵,周围人们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恐慌与溢散的咒力。
不可能诞生不了咒灵,这不符合常理。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异常?
——从雷云聚集开始。
横滨乃至没被雷云覆盖到其他的岛国范围,都没有任何一只咒灵诞生。
大道验心,是这世间第一遭,是属人道,是仙道,是神道,是——造化大道。
人心蕴养出的黑暗,哪里比得上道法阴阳。
夏油杰手背被冰凉的液体打湿,他懵懵然回过神,低头看到怀里那个嘴巴奇毒无比、人小鬼大的男孩,哭了?
“人心……经得起天地拷问吗?”
他听到男孩柔软细弱的声音喃喃低语,夏油杰的手被男孩细瘦的指甲不自觉收紧时抓得有些痛,但他没有动。
能吧。他想。
她不是身体力行的在诉说她的道,她的心吗?
【来问。】
——那个声音的背后,心是这么回答男孩,回答天地的质问。
伏黑甚尔站住脚步,眯着眼回过了身,唇角的弧度若有若无。看来还活着啊。
夏油杰抱着又哭又笑的太宰治望着云层吞吐雷霆的最深处,五条悟站在夏油杰身旁听到臭小鬼的话,轻轻眨了下透彻如碧空的蓝色眼睛。
无数深夜中无法入眠,推开窗户拿着望远镜观测异常天象的人,都看到了那道被光包裹与雷霆相撞的身影。
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么粗壮的雷电,第一次看到雷电仿佛带着意识以倾盆之势下得又快又急,生怕劈不死那个身影一般疯狂地追着一个人类跑,也是第一次……看到人类一次次撕碎天降雷霆。
明明那点微光比起雷电的威势来说,既渺小又微弱,在黑暗与雷光交织出现的天地间,那点光在人体肉眼中不比蚊子大多少,就仿佛是身处狂风中毫无遮掩的烛光,下一瞬兴许就成了飞灰。
它或许脆弱渺小如一粒尘,也在数道雷霆下飞舞的越来越低,可它不曾熄灭过。
*
云小花被雷霆狠狠地贯穿砸向地面,手中凝聚的心剑几乎要消散,她的大半身体在刚刚那一击下大半碳化,发肤全损,眼球与半张脸也焦枯得能冒出黑烟来。
凄惨得不成人形,此时的她恐怕比刚刚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和那只咒灵都要难看,若是被人见了,怕是只会当是干尸成精。她拼了所有的神识与能力,身体在雷霆淬炼下修复的程度还是赶不上天劫降雷的速度。
像一开始,她从哪里跃起,就从哪里跌回去。
而她的身边,已经一只妖怪都不剩了。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消失了,也或许有那么三两只逃走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或许要死在最后这三道雷劫之下了。
噗一下,舌面与喉咙修复好,躺在地面冒着黑烟的干尸坐起,她支起焦枯的手臂,恢复了一只眼睛的视觉里出现了黑色的五根指骨,云小花呸呸几下吐出口中的黑色残渣。
环顾四周,夸张点说一句千里焦土也不为过,平整得她左边能看到海岸线,右边能看到略高一点的另一边擂钵街地平线。
这几个瞬息间,有新生的饱满血肉崩裂黑色的表皮。
云小花在等自己修复,她头顶的雷劫也像是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时间。头顶着几根焦黑枯发的滚圆头颅转了转,望着上方捧腹大笑,身体骨架咔咔碰撞扑簌簌地往下掉渣。
“怎么了这是?我在给自己喘气的机会,你在等什么?”
乌云团吐出一丝小雷电意思意思的冒了个头。
大道至公……大道无情,大道若是包含一切,它真的会将情拒之门外吗?如同她所体悟到的‘静’,是于任何境地下的守心持正。
那道与规则本身,是否也是极情与极无情皆有,一定规则下它也可以有合乎法则的‘情’?
“我就当你法外开恩,中场休息给得合乎情理。”云小花笑着说道,她是真没多少精神与气力再去冲上云霄打架了,所以她站起来抖了一地属于自己身体被毁掉无数次的黑色残渣。
【再来。】
她想,站着死掉会比较酷,就算成了飞灰也要留下一双黑灰脚印,而不是大字型的人形。
被天地如此声势浩大送葬也很酷,这辈子不亏。
雷劫云团吞吐酝酿,三道粗壮如游龙的雷霆一同缠绕着奔涌而下,将她淹没。
云小花似乎在那磅礴浩瀚的雷光中,看到了山巅道观顶上飞扬的雪,洋洋洒洒轻飘飘地落在一位老者稀疏发髻上,那丁点儿可怜的头发颤巍巍勾缠着木头发簪,真真是那三两撮头发所承担的簪生不可承受之重,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疼头发。
所以……她也就看得心脏猛地揪痛不已,心神动摇。
“呜~……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嗨,努力的5000字。我夸夸自己。
雷劫我这里设定必然会问心,踩最痛最不舍最不敢直视的点。对主角来说,一直避而不谈不敢深思的,不敢多问,不愿多想的才是她真正的心结。
金丹先成人神,不飞升。飞了剧情就开不动了。还有金丹之上的境界呢。为什么是八十一道雷,因为是开先河,给这个没有道与修行的世界和所有生灵的一个超脱自我的机会。所以她会特别难。虽然不一定写到其他人如何修炼啦。
让她帅就好了。嗯!感谢在2021-09-2623:39:03~2021-09-2722: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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