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己忽然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以为这些人里边就玉珠有本事在身,很可能不在自己之下,可见白灵挺身往起一站,虽然脚步未动,但看那干净利落就知道这也是高手,而且只在自己之上。
心里一惊的同时,白灵又坐回来了,狠狠的盯着那老花子。
他顺着白灵的目光也看向老花子,见老花子正冲白灵呲牙咧嘴的笑呢。心纳闷白灵看他做什么,稍微往老花子身上投放一些精力,就觉得如坠深渊,投放多少精力,还你多少杀气!
一股让人心惊胆战,汗毛竖起的气氛在白灵和老花子之间蔓延开,他才知道老花子也比自己厉害。下意识的就看了南无乡一眼,心道不会连你也比我厉害吧?
白灵感到的杀气正是这老花子身上传来的。
她心里纳闷,与这花子无冤无仇,他想做什么?但也没把这花子当回事儿,只是这样一来,她想应付这老花子,就不能分心对另外几个人出手了。
玉珠见状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远离茶棚,手一抬就从脚下喷出一根水柱。玉珠站在水柱上,站到与这几位剑修齐高的位置。
放在先前,她早一扇子把这些人溺死了。可这一年多来,她与白灵隐藏法力,日日听书,学了些“南大”的毛病,动手之前先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这位道友,你那弟子要把我们姐妹送给你做礼物。我就不懂了,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物件,可以由他送来送去啊?”
说完一股入道者独有的异象显现而出,天地灵气如漩涡一般往玉珠身上涌。
“原来仙子也是一位修炼有成的道友,我这徒弟口不择言,我带回去教训。”背剑的与左右一商量,打算离开此地。
“那怎么行。”玉珠眉眼一竖,“道友想走,要先赔这说书人的茶棚,想带那小贼走,要先拔了他的舌头。”
几位剑修闻言就一愣。
他们好色,但从不招惹有修为的女子,所以见玉珠有修为就要退走。却不是怕玉珠,而是怕招惹了玉珠,再惹出她什么师兄师妹,师父师伯什么的。没想到他们要走,人家不让,心知不能善了,当即分散阵型,站定了四方的位置,把玉珠围在当中。
玉珠这才翻出风水扇,准备把这几个人淹一淹。可扇子才拿出来,手一翻,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就不见了!
这把她吓了一跳,跟着就听见白灵拍桌子一声怒喝,与老花子动起手来。
自从有了风水扇,她就不太用别的法宝,忽然间宝扇一丢,白灵又与人动上手了,心就往下一沉。
分心的功夫,四位剑修的剑就到了。
四道剑光化作数丈来长,在空中并成一个“井”字,万千剑气雨点儿一样往下落,玉珠应付的有些仓促,只好化出原身的贝壳来挡。
李克己一看,原来这蓝衣女子是个妖族的啊。再往另一处一看,与老花子交战的白衣女子背生双翅,也是个妖怪。
这两人打架的声势,比那边的五个还大。
一人一鸟各使一股狂风,一个白森森,一个黑压压,就像两个陀螺,动不动就碰到一起又往两边弹开,方圆百里的天空,被这两股风分成两半。他们在这儿斗法,议剑山那头都有反应。
李克己不清楚,那四个入道的剑修心如明镜,知道这只白鸟和老花子都是先天。
几个人的冷汗都出来了。都在心道埋怨,自己收了个什么造孽的弟子啊,竟要抢个先天的女妖服侍自己。
虽然他们已经入道,但在修真界里,只有先天才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存在。一辈子没见过先天的入道之人太多了。
但一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现在人、妖两族正在大战,这两个妖修十有**是妖族的密探,这位人族的先天必是要降服二妖。先天的他们管不了,但要是能帮忙把这个入道的擒下,肯定也是大功一件。
又一想,自己的弟子说过,他们斗剑斗败了,关键时刻被一股风送回议剑山。这么一想,送几个弟子回去的肯定是这位人族的先天,说不定就是通过几位弟子引自己等人助他。
这要是降妖有功,就算与先天有了交情,自己图谋的事情就算有了彻底的把握。
正想着美事儿,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地上砰砰砰砰升起四根水柱,每根水柱上都有一条大鱼的影子。
四条大鱼驾着水浪往上一冲,就把四口剑抬高了十丈有余。四人为这股巨力所惊,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儿,忙将四口宝剑一分,又合成一个“十”字围着玉珠刺去。
玉珠见四口剑刺过来,张口吐出一颗圆珠,上面一层水幕闪过,将四口剑弹到别处。
抓准了机会,就祭出日月双轮。
因为风水扇莫名其妙就没了,所以祭出日月双轮后她刻意留心,仗着有水灵珠护身,把一身精力都放在双轮上。
只见两道亮光在半空一闪,双轮上的光芒如日如月一样往四面撒出,四个剑修被光芒一晃就觉得压力极大。
玉珠终于占了一点儿上风,忽然听见南无乡“啊呀”一声,忍不住回头一顾,南无乡捂着脑袋,但没什么大事儿。
再回头看日月双轮的时候,双轮上的光芒就像退去的海浪一样往后一收,最后连双轮一起消失不见。
玉珠心道法宝不能用,这仗还怎么打?正发愁,听见白灵传音:
“妹妹,都是老花子搞的鬼,不过你放心,姐姐已经认出他的来历,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我得把他引开,在这儿束手束脚的不好较量。你保重自己。”
原来老花子在与白灵交战的时候,抽空丢了个石子儿,打了南无乡的脑瓜一下。老花子趁她和玉珠分心,扔出一个白森森的圈子,把玉珠的宝物圈没了。
看清这个圈子,她也认出了这老花子的来历。心道与其在这边受制于人,不如换个地方,让老花子受制于她。就往上一纵,化原身往神巫山方向走了。
老花子见白灵走了,就要追过去。可看那四人拿不下玉珠,心里暗道饭桶,又拿出那圈子往玉珠这边一丢,玉珠一声惨叫的从水柱上落下来。
四人这才祭出缚仙索把玉珠拿了,再往老花子那里看,老花子已经追白鸟去了。
白小蝉,李克己和小弟子都看呆了。
尤其李克己,一是没想到二女有这样的本事,二是没想到那老花子也这么厉害,三是怕那几人对付自己。
那几人是想对付他,尤以背剑的为最,可被右挎剑的拦住了:
“此事中有先天出手,咱们不要妄动他人,先把这女妖收押。等事后查清这个武夫与那位前辈有没有交情,再定夺他不迟。”
说完压着玉珠就走。
南无乡揉了揉脑袋,觉得事情不对,迈步追几人而去。
一直以来,南无乡在李克己眼中就是个体魄好点儿的凡人,可现在一看,南无乡一迈步就三四丈,迈步的频率是常人十倍,走起路来身后是一串残影。
李克己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你果然比我厉害,不用内力,不用法力都比我厉害!有心想不管后面的事,却有些放不下玉珠,还是跟了上来。
李克己用尽浑身解数,怎么也追不上南无乡,等到议剑山下的时候,南无乡正在一块颇为宽敞的场地上,与一群剑修对峙呢。
正对面的四个用缚仙索捆着玉珠,左右还有两排人,如此这个场地上,入道剑修有十六位,在这些人身后,还有徒子徒孙上百。
他们知道附近有先天交手,都想出来看热闹,碰机缘,在半路上遇见四剑修押着玉珠,就一起回来了。
“这位朋友,你身上没有妖力,可见与妖族无关,没有灵力,可见不是修行中人,没有兵器,可见不是武道中人。即没有解救此女的必要,也没有解救此女的能力,我们看你愣头愣脑的不愿与你为难,你远离此地吧。”那个背剑的修士说。
南无乡摇摇头,也不说话。
玉珠本来还有些郁闷,一个没注意,风水扇没了,再一个没注意,日月双轮没了,又一个没注意,自己被人擒了。但看见南无乡追来,却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他:
“我不会有事,你离开吧。”
她心里是有底的。自己被擒是因为有先天出手,这位先天不回来,这些人不敢处置自己。而有白灵在,这位先天轻易的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南无乡不一样,本来脑子就不灵光,这几天才好一点儿,万一与这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又护不了他,丢性命不说,就是伤势恶化也不好啊!
她想劝南无乡走,却不敢呼南无乡的名字。南无乡的身份在南疆很敏感,有尊重他的,但想害他的也不少,所以她与白灵才会暗中保护,还隐瞒他的身份。
但南无乡直愣愣的不动,听了玉珠的话反而又往前迈了一步。
那背剑的修士见状,背上的宝剑噌一声出鞘三寸,释放出一股惊人剑意。
李克己一直跟在南无乡身边,被这股剑意所逼,登时后退一步。
可南无乡纹丝未动!
“嗯?”背剑修士有些意外,一紧鼻子一咬牙,宝剑完全出鞘,落在手中。
李克己再退两步,南无乡岿然不动!
“呀!”握剑修士见状,嘡啷一声把自己的剑也拔出来了。
李克己又退三步,南无乡依然不动!
到这一步,有些人意识到不对了。
未修剑术的人对剑意感觉迟钝,所以南无乡在背剑修士的三寸剑意之下,一动不动是有可能的。南无乡还有些愣头愣脑,很可能是个傻子,再迟钝些,面对背剑修士出剑依然不动也有可能。但周身毫无异象,却硬抗两位顶阶剑客的剑意就不应该了。到这一步,即便是块石头,也该掉个碴啊。
两个挎剑的修士见状,也把剑拔出来了,剑意的压力又增一倍。这样李克己已经彻底退出剑意影响的范围,可南无乡还是不动!
“豁!”
两边的修士一惊,有个穿道袍的背剑道士往前一步:
“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说着也把剑拔出来了。
跟着这个道士,又有三位修士同时拔剑。八口剑,八种不同的剑意加在一身,南无乡面不改色!
剩下的八个修士见状也拔剑上前一步,十六个人围成一圈,把南无乡圈在中间。
到现在南无乡才有了些反应,身子未晃,喉喽里面嗯哼的没有好声。
这些人之前出剑,剑锋是朝上的,只用剑意压迫,是迫退南无乡的意思。现在见南无乡出声,生怕南无乡骤然出手,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但剑锋下压,对准了南无乡。
如此,这个包围圈中的剑意又增加一倍。
南无乡没如何,但南无乡的衣服,那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刺啦一声碎成数片,上半截身子就漏出来。
众人一看吓一跳!
这时候玉珠已经不在圈内了,顺着众人间的缝隙看到南无乡,顿时花容失色。
在南无乡的前心后背有一条一寸左右,流着血的伤口,如果这两个伤口不是作假,那肯定是被一剑穿心而过受的重创。
玉珠知道这伤口怎么来的,只是没想到三十年还没好。其他人觉得是恶作剧,认为不可能有人受这样的伤,还能没事儿人一样与他们对峙。
南无乡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痛苦的吼叫,众剑修以为南无乡承受不住他们的剑意,但丝毫没有得意,反而紧张起来。到这一步,就算是块铁也该碎成粉末了,可南无乡连根汗毛都没掉。
吼叫之中,南无乡右手并指成剑,点到自己的膻中穴上。
就这样一个手势,就把众剑修又吓退了一步,众剑修身后的弟子门徒,也纷纷拔剑出鞘。虽然拔剑,却没人敢动手。
上百股剑意僵在一起,全被南无乡一人抗住了,如果真动起手,剑意炸开后,死的不一定是谁。
几乎是进退不得的时候,看见南无乡的伤口上红光一闪,有一口剑由虚化实!
这口剑通体赤红,凤首为剑首,凤翅为剑格,贯穿南无乡的胸膛,剑身上又一层厚厚的血痂,是干了一层,附着一层,又干一层,又着一层,不知多少层。
众人见状又退了一步。都觉得这个心口上插着一口剑的人不好惹,甚至有胆小的已经准备离开此地。
可脚能动,手能动,宝剑却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玉珠看看到这一幕,好像有口剑扎在自己心上一样不舒服。
南无乡离开神巫山的时候她与白灵在后面跟着,当时南无乡身上是插着赤凰剑的,可半路上他跌了一跤,赤凰剑就不见了。她与白灵寻找未果,都以为这口剑丢了呢,没想到是被南无乡隐去,一直在心头上插着呢。
不用说南无乡如何难受,就是别人看着也疼。
众剑修这时候都发现意外了,连同那十六个入道的剑修在内,没人能驱使、移动自己的宝剑,个个汗毛倒竖,额心生汗。
南无乡紧要牙关,贴心口,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赤凰剑的剑刃往外一拔。等赤凰剑出去的时候,这些剑修释放的剑意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
这些剑意弥漫在空间中,把空气逼压的精钢一般,但被一股更坚韧的力道挡住。就像滔滔流水被闸门拦住,如今闸门一开,就宣泄而出。
顺着赤凰剑的伤口,没入南无乡的身体中。
这些剑客才觉得宝剑得了自由,就纷纷听到一声哀鸣,上白口宝剑同时折断。宝剑的品质在此体现了出来,上等的剑折成两截,中等的剑断成七八片,下等的剑碎成粉末。
众剑修吓了一跳,讲究些的带着门人就走,不讲究的扔下门人,自己跑了。
南无乡吸纳这些剑意后,心口处一只凤鸟闪动,似要顺着伤口而出,南无乡见状,连忙又把赤凰剑插回去了。
李克己惊得魂不附体,顿生望洋兴叹之感。
南无乡走到玉珠身旁,挥剑指斩断缚仙索:“这些年多谢你们照拂,守护。”
玉珠眼圈通红,说不出话。
“大兄弟,你终于道心澄澈,恢复清明了!”
几人仰头一看,那老花子立在云头,衣衫破烂,身上多了许多伤口,但兴致奇高。
“玉珠,这人欺负你,你不要在意。等我开天门,也欺负他给你出气。”说完,南无乡来到老花子身前。
先一声轻笑,跟着嬉皮笑脸的拿出吞灭星环,递到老花子身前:
“前辈,昨天你要跟我换圈,我那时候糊涂没有答应。现在我清醒过来了,咱们换吧。”
老花子见状,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南无乡见状一笑。
这三十年来,吞灭星环就是他的护身之宝。有人给饭的时候吃饭,没人给饭的时候就用这圈子打野果、鸟兽。所以他在逗这老花子,虽然知道自己的圈没有老花子的好,他也不会换。却问道:
“为什么前辈的圈子能进能出,我这圈子只进不出呢?”
在常人来看,有进无出的圈子比有进有出的圈子稀奇。可在修真人的眼中,有进无出的是玄关,有进有出的是天门,只进不出不算本事,能进能出才是神通!
“嘿!”花子一笑,以虚空为纸,写了“内、外”两个字,“熟为内,熟为外?”
南无乡把星环放在“内”字上面,“外”字落在星环外面。意思是圈内为内,圈外为外。
老花子却把圈一翻,圈子就挪到“外”的上面,又问:
“熟为内,熟为外?”
南无乡的脑子一恍惚,似乎抓住什么,又似乎没抓住。
老花子见状摇摇头,拂袖擦去内外二字。又问:
“你这圈子有进无出,可有变化?”
“越来越小了。”南无乡说。
一开始这圈子不止这么大,随时间推移就小了些。甚至南无乡会想,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个圈子最后得消失。
“确定这个圈子变小了?”
南无乡点点头。
“它最小能小到哪里去?”
这个圈在南无乡的脑子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小到不能再小的时候,南无乡豁然开朗,脑门上腾的喷出一根光柱。
顿时风云变化,大白天里,漫天星辰显化而出,在其头顶形成一个漩涡,又化作一个星环。
老花子手舞足蹈,乐的一边跳脚一边拍手。玉珠知道南无乡已经打开天门,异象过后就是先天,心里莫名高兴。李克己虽然不懂,但也觉得厉害。
这异象持续半个时辰,直到其他异象都消散了,就剩那圈星环缓缓往下落。
此圈是内外天地出入之门户,圈子的两面,一边是内天地,一边是外天地,只要与人合一就算打开天门。
可就在此圈还剩十几丈就要落到南无乡身上的时候,南无乡把吞灭星环往上一掷,两个星环顿时合为一个,变成掌心大小落在南无乡的手上。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老花子见南无乡自毁天门,气得接连跺了三次脚,原地蹦起三丈多高,骂骂咧咧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