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中层区域的顾兔等人, 听见什伊树一队被抓捕的噩耗后都缄默原地,宕入了一片沉重心情。顾兔通常习惯自己去寻求答案,下意识的也招来了自己的灯台亲眼过目。
醒目而刺眼的红光正如同所有代表了警示的颜色, 簇拥着灯台表面浮现的一行文字,那是什伊树那支小分队遭遇坤特后当即发来的情报。
这么做,一是为了提供给他们A组的鬼目前所在的位置, 二是为了提醒其他队友做好行动准备。昆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什伊树哪怕在对战过程中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慌乱,该做的事一件不落。
只是, 坤特那杯可乐还真有他的一套,居然搞定了她队伍里近三分之二的人,现在只剩下她们这最后一组小队硕果仅存了。
顾兔舌尖无声顶.弄着齿间, 感受着尖牙锐利所赋予自己的一丝清醒,才忍下当场闯过去把坤特给灭了的冲动。
……待会绝对, 要干掉他!
当顾兔面无表情地暗地里磨牙、想象着该怎么把坤特揍翻的同时,昆已经推开了灯台, 复又开始对他们发出安抚的声音:
“有安德罗西跟阿娜克两位吉黑德公主在, 皓不会是她俩的对手。再不济, 还有哈驰那个武士混蛋……蕾哈尔不会有事的,夜你放心。”
不明白昆始终存着想要隔开他与蕾哈尔的想法,夜缓缓摇了摇头,无声地以这样的动作委婉表示出了自己的抗拒之意。
再抬眼,能看见夜暖金色的眼瞳就好似淬炼的晶石一般,盛放着坚定又瑰丽的神色:“不……我要去。就算安德罗西小姐她们及时赶去了安全区域,我也需要去, 因为皓先生是冲着我来的。”
“我也没办法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陷入危险中还置之不理, 蕾哈尔, 我一定要去救。”
夜掷地有声的话语冰雹似的砸在了顾兔的耳中,咯噔,咯噔弹跳几下。她和其他人一样沉默着,仿佛在细细聆听那几声带着分量的掉落。
当夜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这位少年的气质好像就过渡得跟往日不同,又或许是把内心不曾给人知晓的真实给暴露出了部分……
他的面部轮廓依旧那么柔和与秀气,组成整体的灵魂却是软中带硬,有善良、温柔,也有冷漠、坚定、与不容拒绝的强硬。
触碰到的这灵魂一角,使顾兔无端地感受到自己心内某处角落也被触动。就像是有根和他相连的弦被他给远远地拨动了一下,传递到自己这端时震荡幅度已经变得很小,但依然为这根许久不动的弦带来了细细颤抖的变化。
整理了部分思绪,顾兔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我和你一起去。”
夜先是惊讶,然后又转化为浅浅的犹豫:“可是,皓先生让我一个人……”
“你傻吗?”顾兔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委婉,张口就向夜这无知的憨憨怼道,“绑匪打电话让你不要告诉警察否则就撕票,你还真就不报警了?”
那只会助长绑匪的气焰,在拉锯谈话中得到更加惨重的后果。与其寄希望于敌人的信誉靠谱,把性命交付在他人手里,还不如自己用实力强行碾压过去——顾兔一向都是这么粗暴地搞定那些不张眼的家伙。
可是夜他听不懂那些现代词汇知识啊!
“电话……撕票……?”
眼看着夜因陷入了知识盲区而感到迷茫,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昆没好气地站了出来控住场面。
“行吧,既然夜你想去救那就去救。”昆也放弃了继续阻止夜的念头,他不赞同朋友的意见,却会去尊重朋友的意见。
昆的妥协,顿时让夜眼涌现出了新的希望:“昆先生……”
夜不泛任何前去拯救朋友的勇气,但是被其他友人认可这一点,仍是值得庆幸与感动的一件事。
可高兴得还太早了,顾兔发现那水蓝发少年说到一半话尾微停,而后把脸转向了自己这边的方向,慢吞吞道:
“不过……谁都能陪夜一起去,唯独兔兔你就不用了。”
这话说得顾兔当场拳头就硬了起来:“你在教我做事?”
昆的眉猛地一跳:“……”
顿了一顿,他才把心头浮现出来的躁动给忍了下去,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提醒她道:“鬼无法进入安全区域,你去了也是白去。趁我们去营救蕾哈尔,你节省点时间去找坤特。”
顾兔:“我不。”
她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昆简直要被她的难搞程度气到,第一次那么想掐一掐顾兔的脸颊。
但他向来能动口解决的事就鲜少动手,重点是扯歪兔子脸会被咬。
无奈搁置了这份掐脸报复的冲动,这位秀丽少年深吸了口气,仅着单薄衬衫的胸膛微微起伏,再看向顾兔时,他的语调已经重新变回冷静:
“我以为你应该是更关心自己如何的那种人?现在你身上最重要的事不应该是通关测试么?”
她一开始与众人相遇时就是平原上刮过的一缕西风,冷冽,凌厉,沾满霸道的杀气,同时也是种不为他人所动、不可捉摸的性格。况且,蕾哈尔跟她的关系并不好,昆觉得就凭蕾哈尔还不至于让她放弃测试,那么大费周章地前去营救。
他的提议是在合理转化效率,虽冷酷无情,却很有用。
这一刻,顾兔能清晰感受到他正在以一种沉静而透彻的视线贯穿着自己,仿佛在审视着她究竟是否和他为同一类人。
还未做出反应,便听见昆直接把难题摆在了她的面前:“救人和任务,你要选哪个?”
恍然之间,现实与回忆的壁垒悄然发出了破碎的声响。这句话给她带来了极度强烈的即视感,使顾兔不自觉地握紧了垂放在身侧的双拳。
【时间不多了!救人和任务,你要选哪个——】
她曾经也面临过这样的抉择。
忍校毕业,三人仓促成班。在那忍者横行的副本世界,他们某次执行任务途中不幸发生了意外。
其中一名队友在打探敌情时遭遇了暗处敌方忍者的埋伏,顾兔正需要把卷轴在规定时间内秘密交给任务对象,是要前去解救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完成任务再说——她当时就面临了个这样的选择。
那名遭受埋伏的队友能够成为很好的诱饵,为他们拖延到完成任务的时间。
就是很有可能死掉而已。
可是,她当时却选择了将主要的任务置之脑后,先去营救那名身陷囹圄的队友。
虽然最后队友救下了,卷轴也及时送到了,但她身为队长在当时置重要的任务于不顾,下达了营救任务为先的命令,差点使任务失败的事情还是受到了处分。
啰嗦止水当时知道以后还特意路过来揉了揉她郁闷的脑袋,宽厚不大的少年掌心所带来的温度顾兔还记得。
【以一名忍者的身份,你的做法在众人眼里确实很不应该。但是,以一个爱你的哥哥这个身份来看,哈哈哈别踢我膝盖……我觉得你没什么错的。】
【重视生命,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我甚至很庆幸也很羡慕,你所经历过的漫长的杀戮,却完全不会为你带来迷失自我的特性。】
【不过啊……这倒让我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把你引到不该走上的路途了。】
止水那头卷毛沐浴在如血残阳里,被风吹起时,莫名有点像是短短的黑色水藻在夕海表面游动。顾兔记忆里的他总是跟夕阳挂钩,那是象征悲伤的颜色,萦绕着一股已然逝去的淡淡哀愁。
【你一开始并不是忍者,或许,本身也不适合当个忍者吧。】
世人总觉得姓宇智波的人大都天才,高傲,孤僻,不易与人相处,可是他们同样是个有感情有血肉的人,情绪内敛而隐忍、一直积攒压抑在某个程度,等待着彻底得到释放的一日。
顾兔明显无论哪里都符合这些特征。
而忍者只是杀人的工具,并不需要感情。
记得当时止水还问过一句她后悔了么?顾兔的回答毫不犹豫。
无论再来多少遍,她的选择还是会跟当初一样。
“我两个都要,哪来那么多废话。”
顾兔冰凉果决的眼神宛如一对冰锥子,击碎了昆那些多余的试探。
“不为别的,既然是我队里的人,我就绝对不会放任她出事。”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她并没有说出来,这纯粹更多的是为了夜。
顾兔决定保守那份秘密,不去看夜的表情,边召出了自己的灯台,不服气地讲:“再说,只要把人从安全区域里赶出来,我不就能动手了么?”
多简单的事,还用得着把她排除在外?
顾兔暗自腹诽,殊不知她此刻那副准备行动的干脆模样,像是某种绮丽的光景映在了那位水蓝发少年深邃的眸底,微微触动着他再次更改了对她往日的印象。
她和他原本想象的不一样,又或许……是因为灵魂的碰撞多出了几分了解。
心底那张画有她苍白面容的画布不再是单调的颜色,而是用画笔又多添了几笔丰富的色彩,使她整个人的形象生动起来。
昆微张了唇,而后又往回抿成了条细薄的直线。
在他整理心情的同时,夜投来了焦急的视线,成为了压倒他心头思量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了,一起去就一起去吧。”昆叹了口气,表面依旧摆出了不情愿的一张脸同样摆弄灯台道:“不过这都是因为时间紧迫没时间再瞎扯,可不是特意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明白?”
顾兔对他的表现服了,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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