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粉色布兜绣好的凉布枕头上,吕霜儿用手撑着马车的窗沿望着车窗外的树荫,明明马车行走在绿荫处,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一股股的热气烘着身子直冒汗水。窗外的空气鼓着热浪,感觉整个人都处在伙房的蒸篓里。
从腰间抽出一方锦帕,吕霜儿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发觉自己呼出来的气体都是温热的。她的身子本就虚,于今被太阳暴晒,闷热的感受让她喘不过气来。
“姑娘,很热吧?翠花给您扇扇风。”翠花说着,拿出一把美人扇轻扇着,但是扇出来的风依旧是不够清凉。
“没事,我挺得住。”吕霜儿摇头,可苍白的小脸却证实了她在说谎。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感觉都几个时辰过去了!”坐在一边的桃花有些按耐不住性子,掀开车帘往外头喊道:“赵管事,还有多久啊?姑娘已经热得不行,怕是会晕车。”
赵管事转头看了看马车内,嫡四姑娘脸色确实发白,却还是强撑着身子没有任何抱怨,这一点儿都不像平时的她。
他们家四姑娘性格乖戾,没有什么人可以入得了她的眼,除了娄府的小将军娄百川之外,连老爷,她都敢呛上几句。不是这次得了怪病经常噩梦缠身并且低烧不止,不然她也没有这么恬静。
让赵管事觉得奇怪的是,四姑娘明明是吕府嫡女,但是夫人和姨娘们都不是很待见她,如果不是因为丞相老爷一直小心护着,在这深宅争斗里,恐怕早已溘然已逝了。
当初被强行送到寺庙养病,原本以为四姑娘会耐不住性子大闹不止,没想到她竟然安静了下来,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简直让周边服侍的人大开眼界。
于今病情有所好转才动身回府,但四姑娘依旧不时做着噩梦,也不知道是害了什么毛病。
“让四姑娘多喝点水,就快到了,”赵管事回复,然后转回头来看向前方吩咐驾马车的小厮加快些速度。
“还喝水呢!壶里的茶水都烫口了。”桃花嘀咕着,却也不敢大声,谁不知道赵管事是王管家身边的红人,而王管家又是老爷身边的大红人,万一得罪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桃花将车帘放下来嘟着嘴,吕霜儿轻笑,目光从桃花身上转移到帮她扇风的翠花这。
翠花红彤彤的脸蛋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霜儿有些不忍朝她伸手:“扇子给我吧!你也坐下来歇会儿。”
“没事!翠花不累,愿意一直帮姑娘扇风。”翠花摇着脑袋,额头上的汗水甩了下来。
坐在一边的桃花不幸中标,一把夺过翠花手中的美人扇:“换我了换我了,你喝点水歇着吧!不过要小心茶水烫口。”
“成,那就辛苦你了!”想必翠花老早就在等桃花开口,笑眯眯地坐下身来。
看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吕霜儿心中温暖,拿着锦帕再次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真的好热,再坐久些马车,原身这脆弱的身子恐怕真要晕倒了。
对,没错,是原身,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吕霜儿,她是借用了吕霜儿身子的白晴儿,两个月前在大婚前夜被沈府大夫人污蔑与男人私相授受,被自己的未婚夫沈七笙活活掐死。
只是她白晴儿命不该绝重生在了吕霜儿的身体里,也许是两人命格不和,她一入这身子就大病不断,才会被家人送到寺庙来。
白晴儿是个乡下丫头,当朝太师沈府的表姑娘,从小和表哥沈七笙有了婚约,随着母亲来沈府投靠大夫人,不料大夫人嫌弃她身寒贫良,一心想将她和表哥拆散,原本她以为自己和表哥是相互情意的,没想到自己遭到污蔑,心爱之人无动于衷还痛下毒手。
这就是前世白晴儿的命运。
“四姑娘,客栈到了。”刚回忆着,窗外传来赵管事的声音,吕霜儿回过神,马车正好停在了客栈的大门口。
“到了到了!”桃花第一个兴奋地跳下马车,对着车厢内大喊:“姑娘,桃花去给您准备壶凉茶来。”说完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里。
“喂!你等等!好歹先扶着姑娘下车啊!”翠花抱怨,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怎么够使。
从马车上取下踩踏,翠花掀开车帘让吕霜儿从车厢内走出来,然后自己先跳下马车,将手伸向主子。“姑娘,用力扶着翠花吧!”
吕霜儿点头,伸出纤纤玉手搭在翠花的手上,可刚踏出一步一股热浪随着细沙朝她们飞来,呛得两人连忙用衣袖捂住鼻嘴。
就在这时站在一边原本安静的马儿忽然长啸一声,抬起一双前肢往后退了几步,马尾撞上马车,下一秒车子四处摇晃,将没有保持平衡的吕霜儿直接朝前方摔倒了下来。
心想着自己摔下去的惨样,霜儿惊呼一声连忙闭上眼睛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心里准备。
耳边传来翠花的尖叫:“姑娘,小心!”可她的身子并没有与地面接触,而是被一双强健的胳膊稳稳地接住。
缓慢地睁开眼,只看见一双好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和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她和此人靠的好近,甚至能感受出对方手臂上的肌肉和平稳的呼吸。
“大胆!你是谁?还不快放下我家姑娘。”翠花大声呼喊,但是接住她身子的胳膊并没有被翠花的大呼小叫所震住,依旧是稳稳地让她的双脚先落了地。
“姑娘可是站稳了?”耳畔传来男子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稳重与踏实。
“嗯,多谢这位公子。”吕霜儿点头回应,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对方一身黑衣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友善,于是乎她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就好,告辞。”楚亦珩双手抱拳,然后转身朝一边离开。他高大的身影落在日照下,伴随着沙尘飞舞有着一股莫名的切合感。
吕霜儿站在原地欠了欠身再次表示感谢,便看着黑衣男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刚喝了碗桃花端过来的冰镇莲子羹,吕霜儿感觉自己终于是缓过了神来,走到窗边坐下,抬眸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明知道下雨无望,可还是忍不住暗自祈祷,多久没有下雨了,老天该降雨降温了吧。
“姑娘,桃花已经让店小二准备好了热水,姑娘想沐浴随时都可以。”一边翠花推门走进厢房,刚才被细沙迎面来袭,姑娘身子骨娇气怎么受得住。
“好,让他们将热水抬进来吧!”吕霜儿点头站起身来。
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姐,霜儿支走了两个丫头,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沐浴,原本以为重生的高贵身份终于让她翻了身,没想到就算是嫡女也是不受待见的,这可能是她的命。
吕霜儿伸手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于是在水里添加了一些健体解毒的药材。
刚重生过来才知道原身被人下了毒,是一种慢性毒,换成平常很难被发现,但是一旦毒发,后果不堪设想,就算稍微运动一下就喘不上气儿,难怪会大病不断,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好在白晴儿出生在药都之乡的巫山,从小熟识药材,跟着老师傅学习过医术,对于抓药和调制香料都有两把刷子,现在重生的这幅身子脆弱不堪,她庆幸当初的自己有用心地学习。
“吱——”这时屏风外传来推开窗户的声音。
吕霜儿留意,朝屏风处看去,紧接着“咚!”地一小声,来人双腿轻巧地落地,然后又将窗户轻轻地关上。
霜儿瞬间绷紧了神经,不好!有人偷偷潜入了她的房间,难道是众人口中所说的采花贼?
她下意识地她寻找房间里的掩体,但是哪里都没有遮挡物,她预备呼唤翠花桃花,但如果大声叫唤会不会惊到潜进来的人,反而对自己不利。
脚步声越走越近,甚至能够听出对方也十分小心。
“来者是谁?”她小声低喃了一声,伸手本能地抓住一旁的花瓶护在胸前的位置。
听到霜儿的声音,来人走出屏风,一身黑衣,微微还能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他的身子没有站直,受了伤正硬生生的忍着。
“站住!你站在那不要再靠近了。”吕霜儿加大了音量。
男人果真没有再靠近,他喘气的声音十分厚重,后退一步靠在屏风上支撑着身体。
“抱歉,姑娘,在下不是有意潜进房间吓到你。我正被人追杀,借姑娘这躲躲。”
他的声音十分疲倦,但吕霜儿一听就认出了来人,这不是刚才救她下马的黑衣男子么?
“是你?扶我下马的人?”吕霜儿轻声询问。
听到这话,黑衣男人才正儿八经地抬起头来,他的表情也很诧异,但马上恢复正常,他伸手猛地压住腹部,硬生生地干咳了几声。
“你受伤了?”不知道为什么,吕霜儿就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对她没有伤害力,她大起胆子朝对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