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四十五年的秋雨,来势汹汹。
黑云伴随着惊雷,汇聚在宫殿上方,天地一色,仿佛要将宫殿吞噬一般。
此时破败且萧条的宫殿之内,蜷缩在拐角的女子抬起头来,蓬头垢面,破烂的衣裳依稀能看出来是曾经应该是件精致的宫装,谁能想到眼前如疯妇一般的女子,竟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顾氏。”宣旨的太监冷言冷语,眼底的唾弃清晰可见,随意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宫用老三样。
“杂家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来送你上路的!”太监嗤笑一声:“主子,杂家还喊你一声主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就自己个儿动手吧!”
顾月睨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匕首、白绫、鸩酒,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三样东西居然也成了她的赏赐,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可叹,可悲……
顾月抬眸看了一眼,随即别过目光淡淡道“昔日本宫身边的一条狗!如今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小邓子,本宫当真是该对你刮目相看呢!”
“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小邓子向上扬了扬嘴角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月大笑道:“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昔日,她是候府嫡女,她的父兄受万民敬仰的将候,她是掌管后宫的皇后。今时,她是打入冷宫的弃妇,父兄是令人发指的贪官污吏,她是残害性命的妖怪。
“昔日”到“今时”,竟是因庶妹卑劣的算计,他信了,她又怎敢不信?
顾月抬眸隐忍着,难受在胸口堵塞着,眼泪在眼里打了几个转又消失不见。
李公公看着眼前的女人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悲怜,好歹是昔日的主子:“主子,你就快些上路吧!杂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轻飘飘的话语,却是如如冬日里的风一般,彻如骨底,顾月的身子不由得蜷缩的更紧了几分。
厚重的宫门透出了一道暖阳的光亮,顾月向那光亮极力看去,只是下一秒,她眼底的暖意悉数变为了冷厉。
一身凤袍加身,大气典雅的顾婉再一众宫女太监簇拥下缓缓在顾月面前停下。
“姐姐,妹妹赶来送你一程,也算是了却了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你放心去吧!皇上说了,允你留个全尸!”
顾月抬眸看着眼前霸气典雅的女人,七窍玲珑的脸上在也没了往日的弱不禁风,如今那张脸上,更多的是笑里藏刀后的释放。
若不是她自小将其当成亲妹妹一般,她哪里还能认出来这是她一直相信着的,将心挖来都给了她的庶妹。
如今换来的却是一句:允你全尸!
现在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讲什么情分?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为何如此待我?”多日来的摧残,让顾月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嘶哑,她定定的看着顾婉,如今的皇后娘娘:“我自问待你不薄!”她自小有的物件玩物,她有顾婉自然会有,她没有的绫罗绸缎,顾婉哪里却是依旧有,甚至是顾婉的吃穿用度,比她这个正宗的嫡女还要来的好。
顾婉用帕子捂着嘴轻蔑地笑了:“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哪能与我一个庶女姐妹相称,姐姐你莫要失了身份。”
顾婉她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如今这微眯起来,眉宇间却是多了几分清冷与冷厉,她冷漠道:“就因为我出身二房,从小到大人前风光,备受瞩目的人是你,人后受尽宠爱的还是你,你嫡女的身份事事压过我一头,让我时时低人一等!”
顾婉从太妃椅上起来,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顾月,“凭什么?凭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我便要对你百般讨好?自我记事日,你就胜我一筹,所有事情我都得排在你后头,房里的东西,更是你不要的垃圾,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恨你!不想着要你彻底的消失在眼前!”
这声音好似惊雷一般砸在顾月脑子里,嗡嗡诈响:“你想要皇后之位,你冲着我一人来就是了,为什么要连累家人,他们哪里对不住你了。”
“顾婉,你的不择手段,是要株连九族的,连带着整个侯府的命运,大房被定罪二房又能好到哪里去?”
“都到如今这般了,你怎还想不明白?我是皇后又怎会牵连二房,
自然是二房得知了大房的之贪污行为,不愿以大房同流合污,故以大义灭亲,呈上罪证……皇上和朝臣们都看着呢,自然感念二房的忠心,二房不仅会不会受牵连,还能入朝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顾婉像是看着笑话一样的眼神看着顾月。
顾月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婉,“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狠毒?难不成你们都忘了,这些年若不是我父兄,这京中哪里有二房之立足之地?”
“闭嘴!”,顾婉扬声打断她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怨恨,“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父兄,我才在京城众多闺秀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只能依附你才能站住脚跟,我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顾婉说到这里似乎便停了下来,话锋一转,“你还不知道吧?要你命不是我,忘恩负义的也不是我。是皇上,是他要你父兄死,是他要你顾月死。”皇上已经下旨行刑了,此刻你的父兄在黄泉下等着你了,姐姐你可莫要让他们失望啊!”
顾婉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森,嘴角森然的笑意在这宫殿里犹如恶魔索命一般,让顾月遍体生寒……
“说谎……你在说谎……”顾月颓然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抬头厉声质问:“皇上怎么会那样对我!他怎么会那样对待我父兄,他与我有夫妻名分,我父兄更是为他杀敌流血,几次立下赫赫战功……”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想必姐姐更知其中之意,又何需我说明呢?”顾婉森然一笑:“姐姐,功高盖主,历来便是大忌,你说你钟爱的皇上,他能放得下这么大一个忧患在枕边吗?”
“夫妻名分?姐姐你还记得你那未出生的胎儿吗?”顾月讥讽一笑:“没错,是我想的法子,可那是皇上允诺的,如若不然,这皇后的子嗣又有谁敢动?”见顾月脸色越来越白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有孩子!我便一道用药让你终生无法生育!”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跌坐在地上的顾月像失了魂一般缥缈。
当年她是众星捧月的候门贵女,前来求亲的王孙贵族几乎踏破了门槛,而她偏偏看上了敬王楚景,也让无心沦为争储工具的父兄摆明了立场。
当时的楚景只是个是受宠的皇子罢了,他舍身为险为其谋图大业,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月儿,我若为王,你便是唯一的皇后,我定不负你。”
宫中叛乱刚平,皇位根基不稳,外又有邻国虎视眈眈,大婚翌日她便随军出征,历经艰难险阻为其平定疆域,她满心欢喜的班师回朝,看到了她心中所念,所想之人,可让她再看到的却是站在她夫君身边穿着后妃服饰的顾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