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幕之后,东方泛白,接着有丝缕霞光从重重远山后逸出,为漫天白云镀了层金边。
清晨温度稍低,城郊野草尖上,凝露成珠。
而沐景所带八千士兵个个额角沁汗,丝毫不觉寒冷,他们连夜赶来,终于在清晨到了皑城附近的小村庄里。
这座小村庄藏在城郊东部的群山后,十分隐蔽,但因战乱,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沐景下令原地整修,并派出探子前去查看皑城情况。
后勤军迅速将一座尚且宽敞的民屋整修出来,作为临时的军营大帐,沐景及几位士官正商讨着皑城的地势。
后探子回报:“报告将军,皑城城门紧闭,城门处及城墙上未见守卫。”
“将军,北凉军未置兵卒把守,其中恐有诈。”一位脸上带疤的士官出言道。
另一位却有不同见解,拱手告沐景:“北凉军这战折损,不留兵卒把守,应是兵力不足,臣以为可以一战。”
话一开头,几位士官便七嘴八舌争论起来,各有各的理,最终无法达成一致,便都看向沐景。
“将军有何打算?”
沐景目光沉沉:“传言领兵者乃北凉小王爷,一向嗜血好杀,夺一城便屠一城。”
士官们四目相对,群情激奋。
“他娘的,按老子就说该直接杀进去,取了那小王爷的项上人头!”
“贸然前去,若中了埋伏岂不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
眼见几位下属又要吵起来,沐景用力拍桌,下达军令:
“众将听令,留驻千人,其余分四对,藏伏城郊竹林、村庄、小山中,陈时与我扮做商人前去试探,无我命令,不可妄动!”
“属下领命!”
陈时乃沐景近身侍卫,武功高强,且轻功了得,沐景选他便是看中他的轻功,即便受了埋伏,也能从万军包围中脱出。
日上三竿时,沐景与陈时装扮成了行商,陈时学着北地的口音,用力拍着城门:
“开门呐!开门!咋这时候都不开城门!”
如此拍门叫门几次,门内传来了一个警惕的声音:
“来着何人,干什么的?”
陈时道:“俺们是走商的,三个月前皑城的刘大老板跟俺们定了一批药,说是治疫病的,俺们这是给刘大老板送货来的。”
门内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哪个刘大老板?没听说过。”
陈时与沐景对视一眼,沐景示意陈时继续,陈时的语气便着急起来:“就是广善堂的大老板啊,不是他堂内坐诊的那位,哎哟军爷您可通融通融,若是迟了大老板的货,俺们可是要挨罚的!俺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指着这货吃饭呢,俺老娘……”
陈时喋喋不休的说着,门内并无反应。
城门口站的久了,一股腐臭味从城内传了出来。
皑城也算的上西楚国一座大城,规模虽比不得京都,可要让如此大的城市散发腐臭,便只有一个方法。
屠城。
皑城数万军民,只怕早成了烂肉腐尸,传言无虚。
沐景强压心中惊怒,开口道:“俺们就是个行商卖货的,军爷若能通融些,俺们也带了些好酒……”
“什么酒?”城墙上传来的声音,这蹩脚的西楚话,显然不是西楚人。
“上好的醉仙人!那可是皇城贵族最爱喝的哩。”
又是一阵沉默,陈时将他家中上下老小挨个说了一边,城门依旧紧闭不开。
沐景耳力极佳,在弩箭射出之前,便发现了城墙上架出的弓弩。
“陈时躲开!”沐景出言提醒。
嗖!嗖!嗖!
十几只弩箭并发,朝着沐景陈时站立的位置射来。
幸而二人武力高强,这才得以轻松躲过,再看墙上,弓弩再次满弓上箭,只待二次发射。
沐景心知身份已被识破,对陈时使了眼神示意,二人退回营内。
回到营内,沐景着人将几个小队撤回。
沐景见几位士官,稍作安抚,道:“再等几日。”
这几日内沐景不敢松懈,虽村庄隐蔽,难保不会被发现。
奇怪的是,北凉军已发现那日的行商是冒充的,竟也不出兵追查,莫说出兵,探子来报,北凉军甚至都未出城门,就连最初城墙上的几名守卫也不再出现。
沐景已然猜到城内发生了什么,却无从下手,只得命探子时刻盯着皑城,等候时机。
银月如钩,清辉铺地,已然夜半时分。
探子匆匆走进沐景营帐内。
“报告将军,皑城内有一个人身形鬼祟,逃出城门后被我军抓获。”
“速速带来。”沐景心道突破口来了。
不一会,烛火通明的堂屋内,一名身着粗布裳的男子被带到沐景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从城中出来?是何目的?”沐景目光如炬。
那人如获大喜:“可是西楚的军爷?太好了军爷,小人有救了!”
陈时抽剑直指:“废话少说,回答问题!”
见剑锋离自己喉咙不过半寸,那人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老实答道:
“小人……小人是北凉军的伙夫。”
一旁听闻北凉军三个字的士官瞬间激动起来,恨不能当场将此人捏死。
那人忙道:“不是!小人不是北凉人!小人是西楚人,被北凉军强征为伙夫,军中小人处处受制,不得已才等到今日出逃啊。”
沐景面无表情,冷语问道:“既你对北凉军尚有用处,那北凉贼子定会留你一命,你又为何出逃?”
那人面色铁青,瞬间仿若肢体脱力:“军爷您不知……北凉军在城中杀人太多,尸体堆积如山,又因处理不及,如今已经爆发瘟疫,城内守军死了大半,而将领不敢向上头沈洹将军汇报。”
“如今的皑城,就是人间修罗地狱,已成了有来无回的死城!”
听他所言,账内士官兵将无不愤懑填胸,几位性子急冲的更是将北凉军祖上八代咒骂了个遍。
“撒谎!”
沐景冷若寒冰的声音在一室吵嚷中清晰可闻,直击堂下跪着的人。
士官们倏然安静,皆看着那个人。
那人慌张起来:“小的所言非虚!皑城确已成鬼城一座,若不是情势所逼,小的哪敢从北凉军的刀下出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