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抬起一双黑葡萄似的水润双眸，一字一句说的头头是道，振振有词，倒让人有些意外。
她将目光落在看似焦急替她着想，实则冷眼旁观的顾婉身上，盈盈笑道：“二妹妹，那日我落水之时，我记得你恰巧在我身边不是？”
顾婉抬起头，自以为她是要污蔑是她推她入水。她空口无凭，一个愚不可及的嫡女，真以为有人会听她的一派胡言吗？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也配和她争？
可顾月却未如顾婉预料般胡搅蛮缠，冷静的问：“二妹妹当日可否见到了敬王殿下？”
“见到了。”当日游园中许多丫头都瞧见了，这种众人都瞧见的事情她自不会去撒谎。
顾婉并不慌乱，道：“当日得见大姐姐跌落水中，我救人心切，便匆忙赶往搭救，之后便见敬王殿下匆匆赶来。”
“原来如此！”
顾月意味不明的笑笑，道：“我于游园失足跌落水中，幸得二妹妹带小厮搭救，如她所说，便是她也是救起我之后才见到敬王殿下，我早早的便落水昏迷，又是如何见的他？我原是连他的影子也不曾见到。王爷本就是私下拜入府访祖母，并未大张旗鼓，月儿深居后院又怎会知晓此事？况王爷是拜望祖母，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游园，这一切发生都很蹊跷，我身处危难，岂会猜得出，除非是王爷身边有人和我串通一气，为我汇报王爷行踪，但是此种可能性小之又小。”
顾月故意看向王氏和顾婉。这番话毫无错处可循，且有理有据，她要是还从中污蔑她，定会显得过分刻意了。纵使顾婉此刻瞧着焕然一新的顾月，恨不得捏死她，也是闭口不言。
一语未毕，顾月突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神情严肃，认真道：“祖母，往日是月儿年幼无知，行事不规整，才让不轨之人落了口舌。可这往后月儿必会收敛脾性，断不会让人寻了空子，有辱门楣。”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皆呆怔住。
顾月惯来粗鲁无礼，处事向来随心所欲，又是个欺软怕硬的，这样的草包也能逻辑严谨的说出这一番话来？
老夫人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眸中光华一闪而过，内宅争斗中她生活了几十年，又岂会不明白妯娌妇人之间的暗自争斗与腌臜污秽？
“月儿说的有理，原是错怪了她。”沈老夫人颇有些赞许的瞧着顾月道：“便是算了的，为着侯府的名声，日后禁止再提此事，若是有人将它传播出去，我必会严惩不贷！事情已了，请安问好的也就免了，都下去罢。”
出了福寿居，顾慧向顾月道：“大姐姐病可是好些了？听闻你落水昏厥，我原本是预备去瞧你，今日也得问一问方才安心，姐姐可莫怪妹妹怠慢了。”
顾慧是三房的嫡长女，早年间三房迁居苏州之时，她年纪尚小，一路舟车劳顿身体羸弱自也经受不住，便留在侯府养病。此后，顾慧年岁渐长，老夫人便送信去苏州和三儿子商量着便做主将她留在身边养着。这眼看着也是待字闺中的年纪了。说起来侯府三个表姐妹，在京城内倒还十分出名。顾月以粗鲁草包臭名远扬，而顾婉则以知书达理，美貌气度闻名，而这个不甚出众的三妹妹，自然是占了前二者的光，也时常被人提起。
前世记忆中，两人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亲厚，自然也就不必要像今日这般殷勤问好。
顾月自觉纳闷她的殷切，顾婉连忙抢先道：“三妹妹，看大姐姐今日那番豪言壮志，自然是恢复良好无甚大碍。”
顾月笑容满面的看着顾婉，感激道：“可不是嘛！幸亏二妹妹身边的小厮赶来的及时，才能将我从水中救出，不然我也不敢想了！”
那日是顾婉从王氏那里得知敬王前来拜访，回程会路过游园，所以故意将她引去了游园，意欲将她窥视敬王的名头坐实，最好再引众人前去观看她的丑态，谁知道她敬王没见着，自己先落了水。还紧着她害怕真将她溺毙了，不得不出来救她。
“也亏得二妹妹带着小厮，那小厮身强体壮的，否则哪能将我一个大活人从水中轻易救出！只是不知是凑巧，还是妹妹日日都带着小厮呢。”顾月掩唇轻笑。
顾月如漓泉般声音将顾婉从懊恼怨憎中抽出，她这才听明白，闺阁女子天天带着小厮自然是不成体统的。
顾婉也不慌乱，镇静道：“大姐姐可别打趣我了，那日不过是凑巧罢了。”
顾月轻声笑道：“我也是说两句玩笑话，这凑巧也是好，救我一命，但二妹妹的清白声誉可不比我这般臭名昭著，虱子多了不怕痒的。若是有人编排你和小厮私自与游园独处，污你清白，姐姐我自然也会像你今日忧心我一般，替你说上几句，极力维护你的清白。”
顾月的话语时时透露着一股不善的气息。她话里的意味很明显，她是在敲打顾婉，是谁引她去游园，是谁意欲毁她的名节，又是谁在老夫人处煽风点火，意欲挑拨离间，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且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这往后的日子里，她可会像暗夜幽灵一般，时时刻刻盯视着顾婉。顾婉心虚不已，掌心已悄悄出了汗，这个顾月，当时怎得就不淹死在水中。要不是敬王赶来，她避无可避，又岂会那般好心的命小厮救她起来！
“两位妹妹，看时辰，咱们也该去学塾了，便就此别过，过一会子学塾再见罢。”顾月同顾慧两人客客气气的道别行礼，而后飒然离去。
只有顾婉一人在后头悄悄瞪着顾月走远的背影，神色阴沉不定。
少女一袭豆绿色轻纱衣裙，婀娜窈窕，可往日她是个最不会打扮的，总是大红大绿。可如今，豆绿色衬的她格外娇艳雅致，脸还是那张脸，神色却已内敛沉静。眸子还是那双眸子，只是眼神却已经判若两人。这人似乎是不像顾月，又莫非，她往日种种皆是做戏给她们看的？
顾婉不知，现下的顾月，是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深宫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