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楼的二楼有一排餐厅，士兵们清理了其中一间。
扎营落脚的第一顿晚餐不能太寒酸，杜飞把知识渊博的东方轩辕喊过来，叫他把那个早已经被冰雪侵噬得锈迹斑斑的多功能蒸锅修好，然后通上电，再把几瓶被冻成坚冰的矿泉水放进去，就此拉开了吃火锅的序幕。
食材都是从机场的零售店和特产店搜来的。
不仅有方便面和奶油面包、果仁蜜饼等东西，还有速食牛排、鱼干、鱼子酱等高端食材，以及来自于波尔多酒庄的红酒。
除了红酒以外，其它食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都处于严重过期状态。尤其是像奶油面包、速食牛排之类的食材，如果不是在极寒环境下被冰雪封冻着，估计早就长出了令人恶心的绿毛。
但这并不能遏制杜飞和韩冰的食欲。
当汤水沸腾，散发出一股阔别已久的香气时，杜飞和韩冰不约而同地把叉子伸进了锅里，然后捞出方便面狠狠地唆上一口。
顿时，整个人的灵魂就像飘上了九重云霄，别提有多幸福。
杜飞连唆两口才发现唐羽翎还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没有落座。杜飞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连忙盛情邀请：“既然来了，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别傻站着了。”
韩冰道：“她没吃过过期食品，估计是怕拉肚子。”
“拉死也比饿死强。”杜飞望着唐羽翎，又趣笑道：“你瞧瞧我们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韩大美女，唆起面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唐羽翎撇目瞧了瞧碗不离手的韩冰，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她跟外面那些机器人士兵一样，根本就不需要吃东西。她血管中流淌的就是无色无味的可循环能源，只要能源不枯竭，便能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人类世界的美食，对于她来讲仅仅是一种停留在味蕾上的美好体验。
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吃东西。
但从资源角度来讲，这是属于一种浪费行为。食物被她吃进肚子里之后并不会被仿生肠胃所消化，而会被当成垃圾排出体外。
帝国的科研天团有想过对仿生机器人的肠胃系统进行改造升级，让吃进去的食物可以转化为血管中的能源，但技术上遇到了瓶颈。
在短期之内，这个瓶颈是无法突破的。
为了替杜飞他们节省食物资源，唐羽翎象征性地吃了一点过期面包，小口慢嚼。这种矜持的吃相与杜飞、韩冰的吃相有天壤之别，与这末日时代的气氛也是格格不入。这个时代需要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吗？相信没人会这么想。
一时之间，不只是杜飞和韩冰像看怪胎一样看着唐羽翎，就连侍立在门口的那两个机器人士兵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被大家这样盯着，唐羽翎自己也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劲，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机器人身份会被揭穿。
她连忙把碗端起来，然后像韩冰那样用叉子卷了些面条往嘴里唆，并硬着头皮说：“这方便面的味道还蛮好的。”
“都说了好吃，你不信。”韩冰笑道：“以后都是自己人，用不着拿姿捏态地拘着自己，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嗯。”
“来，再尝尝这个。”
说着，韩冰从锅里捞了一块牛排给唐羽翎。
方舟城里没有豢养鸡鸭牛羊的条件，以前尝过的荤腥只有鱼虾。今天第一次品尝到牛肉的滋味，唐羽翎感觉这玩意儿还挺有嚼劲的。不过，在品味过期美食的同时她也有注意到，杜飞始终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
她起身往杜飞的酒杯中斟上半杯红酒，诚挚地说：“之前的事不提了，这一仗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全力支持你。”
“你们俩个也倒上。”
杜飞指了指韩冰和唐羽翎自己的空酒杯。
唐羽翎连忙倒上。
这时，杜飞端起前面的酒杯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笑说：“你们俩个，一个是李南鸿派来的，一个是叶耀华派来的，但愿你俩真能把我当自己人。”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不是叶叔派来的，而是自己主动要来的。”韩冰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杜飞的弦外音嗤之以鼻。
唐羽翎紧随其后，端杯起身：“人类的世界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我只能说，我会恪守自己的良知去做每一件事情。不管你们信不信，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很感谢你们没有把我当异类一样孤立在一边。”
“喝完这杯酒，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共进退。”
碰完杯，杜飞率先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看到唐羽翎和韩冰也诚意满满地喝得滴酒不剩，欣慰之余，杜飞又伤感地想起了张夜。回想过去与张夜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的那些峥嵘岁月，仿佛已经阔别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以前跟张夜喝酒，不需要把话撂到明面上来讲，大家心照不宣，一杯干下去就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承诺。现在跟两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喝酒，话没少说，但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这是为什么呢？
杜飞搁下酒杯想了好一阵，盲无头绪。
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借着酒劲对唐、韩二人吐露心声：“人生最残酷的事情就是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其实我很不想打这一仗，但是由不得我去选择。如果你们真的信任我，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韩冰直视着张夜，唐羽翎也端持着洗耳恭听的态度。
杜飞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声色沉重地说：“这一战，黑衣天使肯定会让张夜挂帅出战，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该放了张夜，什么时候该杀了张夜，我自己心里有数，希望你们别掺合这件事！”
说完，杜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畅饮的不是酒，而是人生中的无奈和希冀，就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的一代枭雄，看着隐入地平线的夕阳，仍然希冀着曙光重现的景象。
也正是因为看懂了这种极具悲壮色彩的无奈，韩冰久久无法回应。她这次随军出征的任务就是监军，防止杜飞心慈手软。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做人真的是好难好难。她扭头望向同样沉默的唐羽翎，问：“你会杀张夜吗？”
唐羽翎想了想，向杜飞承诺：“没有你的命令，我不会擅自行动。”
“我明白了，我应该假装什么也看不见。”韩冰讪笑连连地对杜飞说：“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
“谢谢俩位的理解和信任。”
杜飞站直身子，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军容，然后九十度弯腰，真诚地向唐羽翎和韩冰鞠躬致谢。
这令唐羽翎深深地意识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一点也不亚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在未来，人类与仿生机器人之间是否也能擦出这种不离不弃的火花呢？唐羽翎暗自畅想着，对扑朔迷离的未来充满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