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听到一路上汽车轮胎压碾路面的声响,脑海中浮生出一幅图画,汽车移动的实时动态地图。
他说甚至能听到后面皇甫颖越野车的发动机声响,也听到集装箱车齿轮咬合以后轰隆隆跟在屁股后面,然后渐行渐远。
车行到一座小桥上停了下来,陈星被两个人抬下汽车,用一根绳索捆绑着陈星,然后两人抬起陈星,在桥栏边拉着绳子慢慢的把陈星放了下去。
桥下是一条小河,陈星闻到腥臭的河水中一股橡胶的味道,一股全新橡胶制品的气味。
黎明前的河水看起来黝黑一片,黝黑的河面停着一只橡皮艇,陈星被吊放到橡皮艇中间,桥上的两个人把绳子往橡皮艇上一扔便上车扬长而去。
橡皮艇上挂着电动引擎,开起来还是有破浪之声,在静静的黎明之前倒也没有惊动河边早起的老人,橡皮艇悄无声息的开了两公里河程,汇入一条大河,又航行了几公里陈星听到了靠岸的动静。
橡皮艇都被拉上了岸边停着的一辆小货车,充气橡皮艇放了气被塞进车厢,陈星躺在泄了气的橡皮艇上摇摇晃晃数着小货车齿轮离合的次数。
等到叶婷找着废弃的黑色大众,载着陈星的小货车已经欢快的奔驰在h城至市的高速公路。
h城到市全程300公里,在人们上班早高峰的当口,陈星被送进了一家私人诊所。
唐哲诊所地处城中村边缘,表面上的目标人群似乎就是城中村里的农民工,可来这里的农民工实在是少的可怜,几近不曾看到有什么农民工来这家诊所看病。
不是这家诊所医疗技术不行,恰恰相反唐哲在泌尿外科领域的名声可是颇有名望,医术好收费自然贵,还不是一般的贵,是贵的要死,普通农民工哪里有钱进得唐哲的诊所。
说是诊所,完全赶的上一家小型医院了,有一个中型手术室,各种医疗设备一应俱全,十几张病床,忙时能临时扩张到二三十张病床。
按规定这样的诊所是做不了多大的手术,但是规定只是规定。
诊所的主人唐哲主任艺高人胆大,留洋归国医学博士,在泌尿科领域也颇有名气,只是脾气古怪在大医院和同事合不来,于是脱离体制自己单干开了一家诊所。
在体制内大医院就无视规则的唐哲主任,开了私人诊所就好像脱缰野马似的,不管规则内能不能做的手术,他只要有人需要就敢接手,许多换肾什么的重量级手术也偷偷做了不少。
所以,事实上这是一家地下器官移植医院,主攻肾移植。
陈星被推上了这所诊所的手术台,但是今天的主刀不是唐哲主任,因为今天的手术他不懂,还因为他不敢。
他做过许多例活人捐肾换肾手术,说的好听是捐肾,其实是黑色交易,供体有地下黑势力提供。
捐肾就捐肾吧,取一颗还是两颗肾却是由不得供体决定,一个人就两颗肾脏,偏偏给唐哲全取了出来,取肾以后供体的生死他是不用负责的,简单缝合一下就有专人拉走处理,甚至忙不过来时根本就不用缝什么取肾口,直接尸袋一套就让人拉走了事,两颗肾要做两台换肾手术,哪里还有闲功夫管供体是不是缝合,他只要负责植入手术的成功就好。
但是也有他不敢做的手术,陈星的手术他不敢上台,只是让护士先上台处理一下手术前准备工作,然后有一直合作的黑势力请来的医生做这台唐哲主任也不敢做的手术。
手术台前,护士陶小玲有点茫然失措,奇怪的病人奇怪的手术。
今天手术临时由她担任器械护士,没有看到巡回护士,术前资料全无,只是说准备好大开放,甚至是超大开放的大手术所用一应器械要一应俱全,具体操作一概听现场医生,最后重点就是别多问别多说。
病人早早有专人送进手术室,光溜溜的躺在手术台。
习惯性的摸摸病人的手腕,一上手碰触到陈星的体温就惊吓到了陶小玲,触手冰冷的体温至少在这样的天气是不存在的,惊恐之下急忙给陈星量了体温。
18摄氏度的体温,在这样的夏天,只有冷柜里拉出来的人才有这样的温度。
人的生死区别在于活人有脉博有心跳有呼吸,而死人没有,陶小玲有点紧张地触摸了陈星颈部脉博,探试了陈星鼻息,还好,是活人。
虽然脉博平缓,呼吸轻微,可那也是活人不是吗?是活人就好,体温低不是因为有病嘛,没有病谁会躺手术台上来?陶小玲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一些。
正常来说,手术前准备应该先静脉开通道挂上水,准备手术过程中输液或者急救用。
可是护士长一再说不用开输液通道是因为什么?让陈星全身上下不着片衣这个还可以理解,方便手术嘛,可是身下铺整块严严实实的塑料布是几个意思?大开放型手术至于搞的跟屠宰场似的吗?
如果是大型手术更加要多开几路输液通道,而且麻醉师应该早上场了呀,好奇怪啊。
六七个手术器械台上排着大刀小刀还有大电锯,大刀小刀各色剪刀镊子可以理解,大电锯是做什么?又不是骨科手术,记得这家诊所有史以来没有做过骨科手术呀。
盆盆盘盘消毒干净摆整齐几十个是要装什么用?最后送进来的数十个移植用活性保鲜箱让陶小玲汗毛直竖,送保鲜箱的几个人陶小玲不认识,但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以前那帮子人,以前经常来手术室的那帮子人眼睛里能看到凶光,而这些人能看到他们的笑意,可陶小玲总是感觉他们笑意的眼神里有一丝阴森恐怖的寒意。
这样的箱子陶小玲知道,是放人体器官保活性用的,里面有冰块保鲜。
细思极恐,这个不是病人,是供体,怪不得体温如此低,应该是用药物控制到的低温状态。
可那么多的器官保鲜箱要放多少器官啊,整个人分解了都能放得下了,这是大体供体吗?还活着的大体,是要解剖这个病人吗?陶小玲想跑了,扶着手术台的手颤抖起来。
门开了,跑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又能跑哪里去?她可是知道自己家老板是什么样子一个人,黑白两道皆有人,看多了被黑势力送来挖肾的人,知道那些都是被骗来或抢或买来作人体器官供体的。
杀个人真的在这里算不了什么,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脱离干系,跑是不可能的。
何况作为护士,中专毕业的陶小玲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并且陶小玲在这里的工资可是不低,她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两名身穿手术衣、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医生,双手半置于胸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高的瘦瘦矮的胖胖,矮胖医生还和陶小玲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虽然看不到他口罩里面的嘴角,透过戴着眼镜的目光中陶小玲看到了微笑的善意。
“开始吧。”微笑矮胖医生走到手术台旁挑了一把中号园刀说道。
瘦高个医生拿了一个大盆,在陈星脖子旁边摆来摆去,在陶小玲看来怎么看怎么像家里过年杀年猪时父亲摆接猪血的桶一样,这是也是要往病人胸口捅上一刀吗?小时候没少看父亲过年杀年猪,每每一刀捅进猪心脏之时陶小玲都不敢看,用手捂着眼睛直到父亲说“好了好了”才睁开眼睛看猪血汩汩直流,很快接起来小半桶猪血。
猪血是陶小玲的最爱,猪血粉丝汤、猪血炒胡葱陶小玲可以吃下两大碗,但是现在要看到的是人血,陶小玲的胃开始在收缩。
“这个病人已经死了,他死了,体温18度的不死才怪。”看着矮胖医生用手术刀在陈星脖子比划,陶小玲默默念叨着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人不同于猪,这个矮胖医生的下刀位置就可以看出来,他要切断陈星的颈动脉,颈动脉切断后,大脑动脉血压立即降为0,就是说,大脑内动脉血不能对大脑神供氧,大脑立刻失去了氧气供应,这样,大脑细胞在6分钟后就会死亡脑死亡,即是真死。
在这个方面来看,矮胖医生能让陈星有一个最快速的死法也算是有良心的屠宰手了,可看矮胖医生带着笑意的眼神仿佛在杀一只给媳妇补月子的鸡仔,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
其实不应该这样操作的,分解器官怎么能先放血的,还是简单粗暴的切动脉快速放血,放血还直接接盆里也不怕污染。
这一切都是有人命令他们这样操作的,放血剖胸开腹以最快速度分解,不需要按医学套路来走,一个字:“快”。
一刀切入,锋利的手术刀片分开肌肤切断血管,一条血箭喷射而出,冲击在瘦高个医生拿着的盆里,溅起一片血雾。
“啊……”陶小玲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感觉不好又捂紧嘴巴不敢出声。
真的杀人了!在太阳升起来的清晨,陈星被一把手术刀切断脖子动脉。
陶小玲扭转头眼眶流出了泪,是吓出来的泪,肚子里一阵恶心,扯开口罩忍不住吐了出来。
矮胖医生看到陶小玲吐了出来,尽管看到陶小玲吐在医疗废弃物桶里,还是发了火,和善的眼睛突然眼睛里冒出火来“出去,不要污染开来!”
此刻陈星的脖子突然停止喷血,血压的瞬间失压刺激了陈星身体里的生物电脑,其实还没有等生物电脑做出来反应,血管里面的超微智能机器细胞已经在切断的血管口蓄积起来,每一个超微智能机器细胞伸出触手互相牵扯在一起,崩溃的血流渐渐被驯服,断成两截的血管组织快速生长出新芽,两头血管融合在一起,一条颈动脉在两个医生关注陶小玲呕吐的一刻恢复如初,割开的皮肤组织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咦,怎么不流血了?”矮胖医生回过头看到止血不流的颈部,诧异的说道。
“没有割断吧?”瘦高医生给出解释说道。
“不可能,我再切一刀吧”一手按着陈星脑袋一手握着手术刀准备再补切一刀,止血不出的原因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握着手术刀的手却怎么也往下按不下去,一只冰冷失血的手紧紧捏着矮胖医生握紧手术刀的手,在两个人的眼皮底下陈星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伸了出来。
在生死存亡之际,陈星体内的生物电脑激发了应急反应,身体里好不容易积累出的第一批热能糖迅速分解,巨大能量的热能粒子被饥饿的超微智能机器细胞吸收,转化出恐怖的力量,陈星苏醒了。
噩梦中惊醒,全身的疼痛在那一刻突然消失,肌体组织的进化被外来的生死威胁打断,生物电脑被迫启动应急自保程序。
矮胖医生的手被陈星几根手指头死死捏着,任凭他怎么用力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几根冰凉彻骨的手指好似钢筋铁骨一样,恐怖地感觉到自己被捏着的手好像温度在流失。
还没有等矮胖医生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矮胖医生的手被陈星捏着一转,往上一推一拉,锋利的手术刀划过矮胖医生的脖颈,鲜血瞬间喷射而出,随着矮胖医生惊愕失色的转身而倒,鲜血喷洒了整个手术室。
至死一刻他才明白雇主为什么一定要把陈星身体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组织脏器都要分解保鲜,哪怕一滴血也要细心收集起来,原来是陈星身体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能瞬时逆转生命的秘密,割断的颈动脉会瞬时愈合,并且拥有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这样的秘密只有他临死一刻才深深地体会到了。
陈星没有杀过人,别说是人,平日里鸡狗都不大敢杀,没有想到杀起人来竟然这么老练利索,比杀鸡容易多了。
陈星没有想,也由不得自己去想,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因为此刻陈星的身体是有生物电脑和他大脑的潜意识双重控制,陈星的本体意识反倒暂时被排挤在一边。
人在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怪事面前,特别是自以为是深谙此道的事情面前,大脑会一下子转不过弯,瘦高医生就是这样,呆若木鸡傻看着陈星,一动不动的就这么端着血盆杵着。
他不明白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如神鬼上身那样举手投足间就杀了一人,最揪心的是他明明亲眼看到陈星脖子里喷出的血液,手里端着的盆里还有一小底儿盆的血液,被割断了脖子的人怎么说好就好了?低头看看血盆又抬头看看陈星,突然撒手把血盆一扔大喊一声“诈尸啊,有鬼啊”说着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