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身受重伤的顾泰盛在昏迷中幽幽醒来,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见松舆谷的房间中站满了顾家各房亲戚的主事者,而顾泰野就守在他的身边。
光线黯淡的卧房中,顾泰盛宛若重病垂危的老人平躺在床上,偏着头打量着房中小几十号人,冲着顾泰野虚弱的招了招手。
“泰野,绍……绍年呢?”
锦锻蚕丝被已被鲜血染红,顾泰盛脸色发白、嘴唇无色,脸上还有没有完全擦拭干净的血迹,整个人都透着一副重伤不治、病入膏肓的样子。
顾泰野的形象也完全跟平常不一样,凌乱苍老的发丝垂耷在额头处,仿佛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但他似乎毫不知情,伸手就握住了亲大哥的手。
“大哥,绍年……回城了……”顾泰野迟疑半秒,不忍心告诉大哥顾绍年已死的噩耗,心中滴血的撒了个谎。
“让,让他来,我……我有话说……”顾泰盛撒开手,无力的挥动着,似乎要作临终嘱托。
卧床侧,一个站在人群中的老人冲着看守库洞的老者云迁问道:“云兄,泰盛他……”
“回天乏术。”名为云迁的老人叹着气,低头回了一句。
“怎么会搞成这样啊,一个小小的狂门。”众老惋叹、不甘,愤怒。
“你们都低估狂门了,那个出手的丫头承袭了灵天纪芊雪宗的古术,修为深不可测,纵然是老夫与她交手,也难言必胜,我们去晚了,人救回来的时候,顾家主已经经脉寸断、功力全废了,况且他的玄宫、脾肝都遭受到了重创,以他这个年纪,想救回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唉……”
听着云迁的解答,众人全部陷入绝望中。
卧床上,顾泰野嘴唇颤抖着,老泪劈里啪啦的顺着眼角滚落,但他必须强忍着安抚顾泰盛:“大哥,你别急,我让绍年回家里取东西去了,他明早就回来,你先好好养伤。”
顾泰盛颤抖着手,一下一下拍打着顾泰野:“不……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必死了……”
这句话一出,房中众人全部潸然泪下,几个年轻一辈曾经深受顾泰盛信重的弟子则是呜呜的哭出声来。
“大哥……”顾泰野声音哽咽。
这时,顾泰盛猛的往嘴里吸了一大口气,整个胸膛鼓起,全身颤抖不堪,就像痉挛一般,看着十分吓人。
卧房中三名炼药师和云迁见状迅速围了上去,又是灌注玄力,又是行针压脉,折腾了好一会儿,顾泰盛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顾泰盛虚弱无力道:“让他……回来……”
顾泰野攥着拳头一声不吭,其他人则是把头扭了过去,不忍看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顾泰盛活了几十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瞪眼看着群体沉默的场面,顿时心力交瘁道:“绍……绍年怎么了?”
“他没事,大哥……”
“别骗我……”顾泰盛满脸通红的吼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泰野百般不忍,却也知道大哥看出了他的心思,老泪横流道:“大哥,绍年他,他死了……”
“什么?”虽然已有察觉,但听到顾泰野的话,顾泰盛还是愣了半天,紧接着,哇的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大哥……”
“家主……”
众人心神焦迫的大喊。
数秒之后,顾泰盛用尽全身力气的摆了摆手,在顾泰野和震朝二人搀扶下躺好。
此时他的双眼已经流露出死灰之色,但状态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都怨我,贪心不足,怨我……没有好好教导绍年这个孩子,否则……他不会这么早……”
顾泰盛自言自语,话语悲凉。
满屋子顾家人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叹气、悲伤的哭着。
片刻之后,顾泰盛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道:“绍安,绍安过来。”
人群中,一个顾家的后辈,才只有十二、三岁大小,怯生生的走了出来。
顾泰盛看着十二、三岁的少年道:“从今天开始,家主之位传给泰野,泰野,你马上集结顾家弟子,带着库洞的所有宝物,能拿多少拿上多少,立刻离开蓝月国,有多远走多远……”
众人一惊,纷纷抬起头。
“大哥……狂门欺我于此,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顾泰野咬牙切齿道。
顾泰盛行将朽木的摆了摆手:“我……我不担心狂门,我担心的是盘剑宗,这十年,顾家发展的太快了,盘剑宗和英府早有吞并我们的意图,你不是不知道,狂门那个女娃,实力再深不可测,也灭不了我顾家,眼下,能灭我顾家的只有盘剑宗和英府。”
众人听着,全部沉默下来。
虚无衡和狂门的人并不知道顾府目前的处境,但作为在顾家当家作主三十多年的老家主,顾泰盛清楚的知道,顾家现在所面临的局势是怎样的。
一宗两府,三家结盟,有的是三个声音。
这种结盟的方式,在最初的发展阶段,为了谋求一定的地位和名声,是绝对有利的。
可是现在的一宗两府早已成为蓝月国继皇族和天霜城之后的第三大势力,变成了庞然大物,那么就一定有人要把这三个声音变成一个声音。
盘剑宗、英府都想成为一宗两府最有话语权的一方,顾家也一样,可是现在的顾家已经没有了争夺的资格了。
顾泰盛自顾自道:“盘剑宗和英府,早有剪除顾家的心思,现在被狂门一闹,我们再无角逐之力,若不走,两家必先吞并顾家,相信我,现在走还来的及,只要我们一走,盘剑宗和英府肯定会互相倾轧,再加上狂门在外面施压,他们不会有时间针对顾家……”
“泰野,今后顾家就交给你了,绍安是个懂事的孩子,天赋也不错,我原本想把这个家交给绍年的,可惜他……唉,不说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纵容他去找虚无衡,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好好培养绍安,继你之后,他就是下一任家主,听我的,听我的。”
顾泰盛说完,手一耷、头一垂,就此咽气。
“大哥……”
“家主……”
满屋子人见状,全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顾泰盛临死之前,给顾家作了最后的安排,他临死才发觉自己的错误,虽然已经晚了,却也作出最好的选择。
数分钟后,顾泰野强自镇定的站了起来,一腔怒火无处安放道:“都别哭了,传令下去,收拾收拾,马上离开蓝月国,我顾家在蓝月国经营多年,一朝不慎,折戟沉沙,败了,我们得认,但这个仇不能不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等顾家羽翼又丰,我们再回来,到时,盘剑宗、英府、狂门,还有那虚无衡,都必须为今日顾家之败,付出血的代价。”
顾泰盛死了,顾家却没有亡,当夜,顾泰野作出安排,所有顾家弟子亲眷,即刻起程,离开蓝月国。
……
另一边……
回到玄符师行会的当天晚上,虚无衡没有惊动任何人,写了一封信,让帝町第二天一早,亲自送到城内的狂门所以在的府邸,给黄千虎报平安,随后关起门来疗伤、休息。
第二天早上,帝町离开了玄符师行会送信去了,他前脚刚走,江杉就带着赵平安赶到了左竹园,非要见虚无衡一面。
碍于头天赵平安的帮忙,虚无衡也没办不见,只好在左竹园招待了二人。
左竹园内,虚无衡的住处……
雍王世子赵平安坐在椅子上,眼神略带的兴奋之意的追捧道:“真没想到先生是无忧居的东家,难怪那顾绍年恨您入骨呢,赵某眼拙了,还望先生勿怪。”
一天的时间,赵平安已经将虚无衡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略显敬佩的寒暄了一番。
对于赵平安知道自己是无忧居东家身份的这件事,虚无衡并没有怪罪,只淡淡道:“世子殿下谬赞了,我只是想做点小生意罢了,无意与人争什么,没想到得罪了顾家,昨日若没有世子殿下拳拳相助,虚某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定呢。”
赵平安见虚无衡对他还挺客气,顿时心花怒放道:“先生谦虚了,如今谁不知道玉龙汤啊,哼,那顾家也是横行霸道惯了,仗着真阁秘府在背后撑腰,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不过顾家可能也没想到,就因为这玉龙汤,他们一家子差点被灭族。”
“嗯?世子殿下此话何解啊?”虚无衡昨天回来带了太多东西,没敢去笼云山,否则一定会在笼云山住下避风头,也就能知道如今外面的变故了。可现在他对昨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毫无察觉,所以听赵平安说来,感觉有点怪。
“先生还没听说吗?”江杉顺势把话接了过来。
“听说什么?”
“顾家连夜逃出蓝月国了。”江杉道。
“什么?逃?逃出蓝月国是什么意思?”虚无衡闻言懵比。
“就是跑了呗……”赵平安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