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下意识靠前的动作,明显是想让自己跟对面的丁姑娘距离能更近些,腰背的挺直,说明他很紧张,这表示他想说的话很重要。
丁小白已经看得相当明白了,东子确实有话要对她说,还挺急的,所以丁小白也就不急着追问了,等他自己交待。
“那个……丁姑娘,我娘和我妹的绣活儿都还不错,你看能不能给个机会,试试她们俩的手艺成不成?如果成的话,是不是就能把人带走了?”
东子话音一落,丁小白就眼见着这一家三口,全都目光灼灼地朝她看过来,那目光甚至炙热得有点烫得人心慌。
“这就是你一定要把我带到你们家来的目的?想让我先考较一下你们家人的手艺?”丁小白依然直白地问。
被她这么一问,东子整个都有点不自在起来,但这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反应,马上,东子的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对,既然姑娘已经看穿我的目的,我也就瞒不着姑娘了,我就是想让姑娘先看看我娘和我妹的手艺。”
说着话,东子起身向丁小白深施一礼,“还请姑娘原谅我的莽撞和冒昧,我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还请给她们一个机会吧?”
“你这次过来我们村儿,不就是想要招工人的么,我娘的手艺全村都是出名的,我妹虽差着些,可在村里也算是数得上数的。”
东子说完自己的请求,偏头求助般地看向高山,他已经看出来了,高山带过来的这位丁家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个真能主事儿的。
今天这事儿成不成,肯定是要着落在这位小姑娘的身上,但他还是希望,高山能看在两人往日的情面上,帮他一帮。
“你这么心急,是家里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能不能跟我说说?”丁小白依旧没有改变策略,问得直来直去。
她的时间宝贵,没必要在与自已无关的事情上兜圈子,她更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沾惹上事非,最后揪扯不清,反倒分不出身干正事儿了。
丁小白现在最急的,就是赶紧把作坊扩大,帮秦龙飞快快地赚银子,让秦龙飞在京城早早地站稳脚跟。
没了尚书府这个靠山,即便有皇上这块硬招牌撑着,但到底现官不如现管,谁知道哪一个就成了拦路虎呢。
像秦府那样想暗中陷害他的人,肯定还是有的,或是为了政治立场,或是为了利益金钱,或是为了权势纷争……
更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嫉妒,看不惯秦龙飞被皇上看中,不高兴他被重用的变态之人也是有的。
可不管那些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丁小白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帮助秦龙飞把店铺做大做强,帮助他尽快完成皇上下达的任务,而且只许成不许败。
这个时候的丁小白还不知道,秦龙飞想要做大的铺子,只有记在丁小白名下的那几间,当然,之后还会循序增加的。
而他自己手里的铺子,保持原样就好,他现在算是无依无靠,就像个抱着绝世珍宝的小孩子,人人都能觊觎,这就是老话说的,其人无辜,怀璧其罪。
秦龙飞知道自己身后还站着孙弛骏和丁小白呢,所以他不愿意冒任何的风险,更愿意踏踏实实地踩稳每一步。
若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秦龙飞手里的铺子,一年拼死拼活干到头,也就能赚出交给朝廷的银子,想来后患会少很多。
皇上起码会在这个底线上,是会牢牢护着他的,一百五十万的利润,不是谁都能轻易赚到且愿意上交国库的。
其他皇商的利润,大头就是在朝廷和宫里,他们赚的就是皇上的钱,只要挑拣出好货,卖到宫里就是大赚一笔。
而自己正相反,是要不求回报地给皇上赚钱的,这里面的道道可就深了,皇上想要这笔钱,就得护着自己。
可也正因为皇上护着自己,自己想要在皇上的手里耍花样,那就是找死呢,还不如干脆都明着来。
自己铺子里嫌的,就全都上交国库,或者说是交给皇上,就算是超出了一百五十万两,秦龙飞也不打算留,当然,自己的日常花销还是要扣除的。
至于丁小白名下的铺子,那就是他正大光明帮朋友打理的,不遮不掩,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这才是属于他自己的身家。
秦龙飞都想好了,记在丁小白名下的这些铺子,算是他跟小丫头合伙的,不管赚了多少利润,都跟她对半分。
而铺面产权的所有人,就是丁小白,万一有一天他翻了车,这些铺子谁也拿不去,都要归到丁小白的手里。
而秦龙飞接着要做的,就是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只是生意上的,还有权势上的,当然,钱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手里有了足够的钱,就能打通一切关节,只要肯投钱,就没有鬼神推不了的磨,没有直行也有拐弯,让更多的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成为自己的坚强后盾。
所以秦龙飞要好好地打算,细细地筹谋,终有一天,让别人对自己再也不敢起欺辱之心。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有能力保护朋友了,而不单单只是让朋友为自己殚精竭虑,苦筹谋划。
秦龙飞的这些个打算,丁小白暂时还体会不到,对于这个时代的上流社会圈子,她认知还是有偏差的。
她来自平等和谐的现代社会,即便现代的上流社会也有权势倾压,明争暗斗,但跟眼下这种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封建体系比起来,可是要规矩得多了。
现代社会有着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法律准绳,而在封建社会,律法都只是为了维护上层社会权力者的。
律法是强权者手里的刀,只要有权势,你甚至可以为所欲为,丁小白哪怕已经往深里领会了,可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被丁小白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东子到底也只是农村里成长的孩子,虽然机灵些,可见的世面到底还太少。
见高山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就知道这事儿靠他是不行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丁……丁姑娘,你不就是过来招工人的么,你试试我娘和我妹的手艺,行就把人要了呗,也算是全了……全了我跟高山兄弟的情谊。”
丁小白摆了摆手,“我是过来招人的没错,可我不想多生事端,如果我把人招了回去,却被人追上门讨要,我家小门小户的可折腾不起。”
听到丁小白说‘被人追上门讨要’,东子一家三口都惶恐起来,正端着水碗进来的东子娘,更是失手泼了半碗水。
“你……你……”东子抬手直盯着丁小白,一脸的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打听过了?”
丁小白看到他们一家人的表现,哪还能不知道自己猜对了,东子家肯定是遇上事儿了,事情就着落在东子的妹妹小香身上。
其实这也不难猜,东子若想让娘亲和妹妹去作坊,直接跟自己推荐她们娘俩就是了,没有必要分开来说,自己考较过了自然有结果。
可他偏偏把这娘俩分开来说了,还特意强调妹妹的手艺‘也’不错,这多少有点心虚的表现。
“有什么可打听的,事情不都在明面上摆着呢么,是哪家人看上了你妹妹?是有权还是有钱?莫不是里正家?”
这一次,东子全家人都呆住了,他们想不明白,这个刚进了他们村儿的小姑娘,怎么就什么都知道呢?
东子磕磕巴巴地道,“你怎么又……又又又知道了?你不是第一次来我们村儿吗?不是连里正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吗?”
丁小白乐了,这一家人可真够实诚的,半点情绪都不会隐藏,就这样的品性,不被人欺负到骨子里都怪了。
“如果不是里正家的逼迫,你就该把我们直接领到他家去,到时候把你娘和妹妹一起叫过去,等我选人就行了啊。”
“而你特意把我们拦到你家来,应该是怕在选人的时候,里正使坏吧?我说的对不对?”
东子整个人都萎了,好半天才攥紧拳头用力砸向桌面,震得水碗里的水都漾了出来,——
“丁姑娘说的都对,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他是里正啊,他管着村里土地的分割,荒地的落户,粮税的多寡……”
“他家的傻儿子到了年纪要娶媳妇了,偏就……”东子的眼睛都红了,“偏就看上了我妹,说过了年就让嫁过去。”
“我妹转过年也才十四岁呢,哪能这么早就嫁人,何况就算小香的年纪到了,我也不能把她嫁给个傻子啊。”
“何况里正家的傻子还打人呢,疯起来里正两口子都按不住,上次把他哥的头都给打破了,小香嫁过去可怎么活啊。”
丁小白挑了挑眉,“你之前想要出村,就是要出去想办法?想到什么好办法没有?”
东子拄着额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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