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真要抓人了,丁小白抬脚走上前,把东子几个人拦在了自己身后,表情冷厉地看向那个衙差。
“这位差爷,民女请问一声,你没有搞错吧,吴家是被告,要打杀威棒也应该是原告吧?”
按照常理,自然是告状的人被打杀威棒,以威吓平民百姓不得胡乱上告,以证衙门的威严。
这位衙差却是不问清红皂白,上来就叫人打被告,明显是偏向着里正,没把东子他们这些老百姓放在眼里。
果然,那个衙差把棍子一横,“什么原告、被告的,大爷我说打谁就打谁,你个小丫头捣什么乱?”
丁小白正要回话,就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丁姑娘!”回头一瞧,就看见佟大虎正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是佟大叔啊,怎么这么巧?”丁小白巧笑嫣然,完全没有即将跟人打官司的紧迫感。
衙差和里面冲出来的几个长随模样的人,见到跟丁小白打招呼的佟大彪倒是同时一愣。
衙差的反应倒是挺快,急忙着上前朝佟大彪拱了拱手,“佟爷,什么风把您吹到衙门口来了?”
佟大彪冷哼一声,也不答衙差的话,平时这刘大虎想巴结自己,借机跟主子搭上关系,他理都不理呢。
抬手指了指丁小白,“这位丁姑娘是我们东家的坐上宾,我怎么听说你要打她的杀威棒啊?丁姑娘犯事儿了?”
没想到这位佟爷竟然是来帮这个小姑娘挣口袋的,刘大虎的脸上立马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他把自己的一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佟爷您听错了,姑娘既然是秦东家的坐上宾,小的哪敢怠慢。”
说完看了看丁小白,再看看大斗村的里正,一时间有点举棋不定起来,里正是熟人,没少给自己塞好处,可这丫头却有秦东家做靠山,有点难办呐。
里正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立刻就知道,事情不会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了。
虽然他不认识这位佟爷,可看着衙差对他的毕恭毕敬,他又一副大马金马的模样,就知道这位肯定是个有来头的了。
“大虎兄弟,我今天要告的是吴家人,不是这位丁……丁姑娘,这位佟爷怕是听差了,大虎兄没有要打丁姑娘杀威棒的意思。”
听到里正帮自己解围,刘大虎连忙跟着点头,“就是,就是,我是那不分清红皂白的人么,哪能胡乱动刑呢。”
丁小白笑了,“那可真不巧,这位东子是我兄弟,我要帮的就是他,你要跟他动刑,那和跟我动刑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完,丁小白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差爷,我虽然想帮吴东一家,但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徇私包庇大可不必,你们只要做到公正廉明就成。”
佟大彪在一旁接口,“听到丁姑娘说的没有,公正廉明,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偏了不该偏,你们应该能想到后果。”
刘大虎和几个长随吓得连连应是,佟大彪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打手,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几个怕的是佟大虎身后的人。
丁小白继续道,“我记得律法明文有曰,状告到公堂,必先杀威棒侍候,知晓了公堂的威严,才有敬畏之心,不然真当衙门口好进呢,本姑娘说的可对?”
她说的是大白话,律法当然是用文言的格式写的,不过意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真要说得文绉绉,看热闹的老百姓怕是要听不懂了。
刘大虎擦了擦额头的汗,颇有些为难地道,“姑娘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只是……”
只是前来告状的可是里正啊,是他们衙门口的熟人,如果他真要下令棒打了里正,日后大斗村的好处,怕是就再也拿不到了,也伤了其他村里正的情面。
丁小白看到衙差为难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我懂了,何着这槐树镇的律法,都是为了我们老百姓立的?”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老话诚不欺我,得嘞,我们还是去县里告状吧?”
“本姑娘还就不信了,天下大道,我们老百姓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县令老爷总不会也是个糊涂的。”
说完朝着佟大彪福了一礼,“佟大叔,求你个事儿,帮我按人头给这些乡亲每人买个发面馒头,要白面的,刚出锅的最好。”
不知道丁姑娘搞什么明堂,不过听到她的吩咐,佟大彪可是半点迟疑也没有,“好的丁姑娘,小的这就去办。”
见佟大彪面对丁小白,竟然自称小的,刘大虎再也不敢耽误,真要让这小姑娘把状告到县衙去,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傻愣着干什么呢,赶紧的,还不把里正押进大堂去,既然来告状,那就得按告状的程序,来人呐,杀威棒侍候——”
佟大彪也不理这边的事了,朝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喊了一嗓子,“来几个人帮我拿馒头。”
听说有热乎的白馒头吃,呼啦啦就出来了十好几个大小伙子,佟大虎笑着朝他们摆摆手——
“用不着这么多人,就来十个吧,剩下的去听堂审,不然丁姑娘白叫你们来这一趟了。”
能做秦龙飞手里出头的长枪,自然是有些眼色和见识的,见丁小白要给这些人买馒头,就知道来的人跟她有关系。
佟大彪路径熟,跑了几家食铺子,没一会儿就把馒头买足了,等他再回到衙门口,里正的杀威棒已经打完。
到底是相熟的,几个长随跟里正都认识,下手自然是极轻的,可到底是二十棍呢,哪怕只是皮外伤,此时的里正也已经是皮开肉绽了。
丁小白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的愤怒几乎上升到了顶点,这要是换成东子一家,怕是这二十杀威棒,直接就把人打废了,当堂打死都不是没可能的。
衙门口果然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也怪不得老百姓受了委屈只能忍着,也真是没有他们说理的地方啊。
镇长大人此时姗姗来迟,一脸戾气地坐在了正位上,心里气哼哼的,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告状,扰了他跟小妾的勾缠,心情是相当的不好。
刘大虎上前一步,“回老爷的话,大斗村里正状告他们村的村民吴二贵一家,吴家行悔婚瞒骗之事,收了聘礼又不想嫁女,今天更是想要卷铺盖逃跑。”
刘大虎到底还是偏着里正说了句话,反正这话也是刚才里正交待的,那位姑娘想挑理也挑不到自己头上,自己最多算是实话实说而已。
丁小白倒也没跟他计较,话都没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吴东,东子上前一步,朝镇长一拱手,“草民见过镇长老爷。”
几个长随一顿杀威棒砸地,很是威风,跟着厉声喝到,“既然是来告状的,见到老爷因何不跪?成何体统。”
吴东怔楞了一下,犹豫着是跪还是不跪,刚才丁姑娘跟自己说了,镇长算不上是朝廷的官,吴家是平民,不是卖身的奴仆,不必跪他。
东子爹娘却已经抢上前一步,双双跪到了堂前,“求青天大老爷明察,草民(民妇)冤枉啊……”
两人边哭还边扯过站在一边的小香,硬按着闺女跪了下去,丁小白的神色一凛,表情冷厉了起来。
镇长看到吴东从始至终都没跪,爹娘都跪了他还一边忤着,心里的怒气直接涌到了脑反顶儿。
虽然他是个数不上数的小官,可当了十几年的镇长,也作威作福了十几年,早习惯了被镇上的百姓谄媚恭维,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第一个。
吴东的行事,让他感觉自己做为镇长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再看到地下趴着的真是大斗村里正,这火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狠狠地瞪了刘大虎一眼,这个没眼色的,里正跟他们多有来往,没少给他们上贡,再怎么也不能把杀威棒打到他的身上啊。
“何处来的刁民,胆敢状告村里正,真是没有上下尊卑,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村民竟然都敢不服里正管了,那还了得。”
“没规矩不成方圆,没律法不成天下,要不然这村镇还不全乱套了,来人呐,先打十棍,让吴家人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
镇长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伸手从签筒里抓了根签子出来,想也没想就扔到了大堂上。
东子爹娘盯着那根扔到自己眼前的签子,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了,只这眨眼的工夫,已经有长随上来拿人。
“慢着……这不辩案就先打人的公堂,本公子还是头回见,着实是让人长见识。”
“镇长能否再重新说说打人的理由,让本公子也熟悉熟悉咱们槐树镇的律法,知道知道槐树镇的规矩。”
嘴里正塞着馒头的乡亲们,齐齐回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一位身穿湛青色长衫,披着同色银鼠毛棉斗篷的青年男子,姿态挺拔地迈进了衙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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